他行事一向留有余地,谅是不想把凤无极逼得太紧,眼下才会这般苦恼。
如果凤氏皇脉皆无人可用,那么便只能退而求其次把人选指向众家亲王了。凤氏亲王寥寥无几,年纪多半皆已过半百,眼下符合条件就只剩一人了……
思及此,欧阳芸忽然说道:“王爷,我赞同凤阳王出征!”
蔺初阳闻言一怔,见她面色覆上一抹担忧,当下会意过来她是为何有此反应的他不禁莞尔。
“王爷,我是认真的,婚姻大事岂能儿戏,我、我同情凤阳王的处境。”
后面那句话她说得有点心虚。
“芸儿,你与凤阳王也算是有些私交,站在他的立场替他想,本王可以理解。”
她怎么觉得他这句话隐约带着些许醋意?
“芸儿,本王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担心本王会身先士卒是么?”
“我、我没这么说。”心事遭人说中的她心虚地否认,又实在想听他亲口宣布答案,便咬了咬唇,有些难为情地问道:“那,王爷会么?”
“本王会什么?”蔺初阳剑眉略微一挑,唇畔漾着浅笑。
“王爷明知故问。”在她恼羞地转过身背对他后,“不会”二字幽幽自她身后传来,那声音极轻极浅,她却听得分明仔细。
欧阳芸当下心头一震,恍惚中有一只手缓缓伸过来与她交握,语气云淡风轻:“不会。”
凤氏一脉向来单薄,历代有个不成文规定,皇室男子娶亲向来只立侧室,正妻之位多半留作与邦交国作政治联姻用途;他虽被摘去凤姓跟从母姓,但到底还是皇室成员之一,身为摄政大臣且贵为皇亲的他又岂能随意悖逆传统,他那一句“不会”说得云淡风轻,只怕背后得承受千斤压力。
这个话题在此打住,两人又闲聊一阵后,欧阳芸忽然说道:“王爷,陛下今日召见我了。”
“嗯,我听说了。”
原以为他会问陛下召见她做什么,然而他却不发一语,欧阳芸只得再说道:“陛下一直追问我记不记得落水前的事情。王爷,我不记得了,这样不好吗?那日王爷曾说你与我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当时我便猜如若不是我先倾心于王爷,那便是王爷先倾心于我;但不管从前如何纠葛,在我睁开眼睛的那一刻起,那都是过眼云烟了。王爷,我们从头来过好么?”
蔺初阳内心一震,没说好或不好,交握的手悄悄收紧,一字一句坚定说道:“芸儿,不管从前如何,从现开始,你只要记得,是本王倾心于你便可。”
话至此,两情相悦已是尽在不言中。
数日后,西戎八部议和一事最后在凤阳王坚决不肯退让的情况下宣告破裂。凤阳王承诺会速战速决,百日内如若无法敉平战事,届时将无条件交出手中兵符,任凭摄政王处置。这是凤阳王的自信,也是赌注;这场风波,至此,暂时落幕。
远远就看见凤冬青身后跟着一列太监宫女浩浩荡荡地走来,欧阳芸直觉要绕道避开,却听见凤冬青开口喊了她名字。
“欧阳芸!”
装作没听见的欧阳芸加快脚步欲转入假山之中,此时彼方再次传来凤冬青挟着怒气的声音,令她无法再充耳不闻。
“欧阳芸你给本帝站住!”
这下不能装作没听见了,欧阳芸默默叹气。
身形僵在假山前的她徐徐转过身,慢慢走上前,然后再缓缓对凤冬青施礼:“臣女参见陛下。”
“下次本帝唤你,你再敢装作没听见试试看!”凤冬青狠狠瞪她。
“臣女不敢。”嘴上立刻服软的她,料想凤冬青此刻必定是怒目相向,便含蓄地撇开视线,巧妙避开他的瞪视。
“哼,谅你不敢!”凤冬青没好气地再看了她一眼便把视线移开,问道:“欧阳芸,那日本帝与你说之事,你回去之后可有好好琢磨琢磨?”语气趋缓的他这番话听起来颇像是闲话家常。
欧阳芸顿了顿,不太想再延续上回话题的她缓缓开口:“回陛下,臣女回去后并未再想,不知陛下想要臣女琢磨什么?”想不出其它应对方法的她也只能先装傻了。
“……你?!哼,你便继续装蒜吧。”瞥见她手里提着食篮,凤冬青眉头一皱,唇边似有一抹讥笑,“怎么,又送糕点给皇叔了么?你天天做的那什么雪白酥,就不能换换口味做点别的么?皇叔不腻,我看着都腻了!”说到最后,凤冬青干脆受不了地朝她摇摇头。
“谢陛下提醒,臣女下回改进。”她虚心受教,见他身后跟着一列太监宫女,又想起刚刚蔺初阳冷着脸询问底下的人少帝上哪去了,便顺口问道:“臣女刚自太和殿那边出来,正好听见摄政王问底下人陛下今日怎么没过去做早课,陛下现在可是要过去么?”
“哼,要你多管闲事!”他今日不想听课不行么?凤冬青扬一眉,又问:“你这方向是回未央宫么?”
“臣女正欲回缀锦阁。”
凤冬青点点头,说道:“嗯,那你走吧。”
居然这么干脆?欧阳芸内心微讶,还以为叛逆少年百般刁难后才会放人,想来是她多心了。
欧阳芸再次施礼后就先行告退了,然当两人错身时,凤冬青却故意绊了她一下,欧阳芸一时没留意就着了道,还来不及惊叫,就重心不稳地向前倾倒,眼看就要扑地,幸好一只手及时稳住她,抓着她手臂的手将她略微往旁边一带。
“多谢。”站定后,惊魂未定的欧阳芸忙开口道谢,岂料入眼的竟是——
“凤王爷?”
欧阳芸美眸蓄着错愕。自那日一别后,她已许久没见着凤无极了。
原先等着看好戏的凤冬青一见有人出手相助,脸色立刻沉了下来;若换作是他人多管闲事,他早就黑着脸开骂了,偏偏来的是谁都不看在眼里的凤阳王,凤冬青小时候可没少挨过他的揍,当下硬是把话吞了回去。
“凤冬青你干的好事!”凤无极面色铁青地瞪向凤冬青,不敢相信他居然这么幼稚。
“是她自己不长眼睛,关我什么事?”凤冬青一副事不关己的口吻。
“本王明明看到是你故意绊倒她。”臭小子,还好意思狡辩!
“那便是皇兄看错了。”凤冬青将头一撇,下巴扬得老高,死不认错。
“……”他大错特错了,臭小子不只狡辩而已,还学会了睁眼说瞎话。
这两人剑拔弩张怕是要吵起来的样子,欧阳芸见情势不对,便想上前缓颊,岂料凤冬青居然故伎重施,这一次当真是让在场所有人措手不及,欧阳芸整个人朝凤无极跌了过去,重重地跌进那片宽敞的胸膛里。
几乎在同一时间,现场响起一阵抽气声,太监宫女们个个噤若寒蝉,连口大气都不敢喘,气氛顿时变得有些论异,只有撞成一团的凤无极、欧阳芸两人犹未反应过来。
始作俑者凤冬青却是在一旁幽幽说道:“方才是皇兄看错了,这次,皇兄可没有看错,便是我故意绊倒她的,呵呵。”语末,是一串轻笑。
顽劣,当真是顽劣至极!欧阳芸不仅无言,也为眼下这形势捏一把冷汗。
方才那一席话无疑是在凤无极心火上浇油,她非常怀疑高傲如凤阳王还能隐忍多久,也明白凤无极忍着不发作,多半是顾及凤冬青的面子,堂堂一国之君若在众目睽睽下被自家兄长给揍了,那叫他面子往哪里摆,最后遭殃的还不是底下伺候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