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耸耸肩,“那是他们惟一不会缠着我的时刻,除非你想法子让他们别再缠着我。”
郁竹君双手一摊,没再说什么。只不过,他很讶异冷漠寡言的钱笑笑竟也得那些孩子的缘,这与他摔破碗盘的能力一样令人惊叹啊!
摇了摇头,他重新专心替病人把脉。
钱笑笑看着郁竹君回头医治病患,脸上已换上一张笑得灿烂的表情。
说来,他是佩服他的,郁竹君身上总散发着温暖,与他相处时总有一股如沐春风般的愉悦,与男女老少皆能轻松以对,不似自己,就是万分不自在,这让他开始怀疑自己在过去是否与世隔绝。
他会这么想不是没道理的,这段日子以来,每日傍晚郁竹君从城里回来就会有附近村民过来看病,有些人就住在拉拉村,但也有不少人是从更远的小村落过来的。
对他眼生的病人会面露惧意,见过一、两次面的也不太敢跟他交谈,疏离得很。
第3章(2)
眼下,郁竹君刚替老奶奶把完脉,老人家忽然开口道:“说来,小大夫在徐淮城的医馆当坐堂大夫领人薪俸,我老太婆实在不该来这里看病,但前两天托人上城去拿药,药材费又贵了。”
“是啊、是啊,我们这些老人家的病症多,偏偏药材愈来愈贵,穷人家连生病都没资格呀。”屋内几个一同来看诊的老人家附和着。
“所以,只好来找小大夫了。”
几个老人家尴尬又难过的说着,有的眼眶已泛泪光,钱笑笑看着郁竹君笑咪咪的安抚,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会跟医馆的欧阳大夫商量收费便宜些,免得医馆没生意关门大吉了,逗得众人大笑。
几个老人家离开后,接着来看病的是一名中年男子。
“小大夫,我这几日都没食欲,整个人病恹恹的,今天更是无法到城里上工。”
郁竹君替他把了把派,“魏伯伯,你因脾脏内的水分囤积消耗元气,自然疲劳、无食欲,我弄点恢复元气的草药给你祛除体内湿气,你多喝几帖就好了。”
接着,是一个走路一拐一拐,拄着拐杖的老丈,“小大夫,我上吐下泻,全身无力。”
“何爷爷,我帮你把脉。”他神情认真,仔细听脉,“开个藿香正气散替你整整体内紊乱的气,逼出体内的湿邪让肠胃机能正常,甭说上吐下泻了,吃了这帖药,连你的关节痛也会纡解。”
接下来几人看来都颇有年纪,从每个人朴素的衣着看来,显然日子过得颇清寒,所以每个人拿药时总是一脸尴尬,对话也几乎跟这会儿的林爷爷差不多。
林爷爷双手无措的搓着,“这药钱?”
“下回再算。”郁竹君笑着回答。
“可是、可是已经好几回了……”
“哪来的好几回,上次送来腌渍的萝卜干我都还没吃完,药费还有剩呢!”他笑咪咪的说,让老人家眼眶都红了,一直弯腰道谢。
郁竹君连忙起身要他别谢了。“别谢了,当心腰闪到了,我还要找你讨更多罐萝卜干呢。”
钱笑笑面无表情的坐在一旁,静静的看他与病患有说有笑的互动。
郁竹君是个好人,他总是随意的看病、随意的拿些报酬,有时是青菜、萝卜,有时是两颗热呼呼刚下的鸡蛋,虽然施恩,但他从未以施恩的口气与这些老人家说话。
瞧他起身迅速包了一包草药后,坚持扶着林爷爷一步一步的走到门口,然后出声吆喝那些满院跑的孩童,吩咐他们护送林爷爷回去。
“小大夫就是善良,若不是他,这些咱们村或其它村的老小,光是进城看个病就得花不少钱呢。”
一名坐在一旁圆凳上的老婆婆看着门口的郁竹君说着,“人老了,哪个没毛病,只要小大夫知道了,还会特地上门替咱们看病,真是个大善人。”
钱笑笑目光也看向门口,凝睇着郁竹君那张笑盈盈的俊秀脸庞,耳里听着屋内几个病患讨论着他。
“是呀,看到没人照顾的老太婆、老头子,小大夫还会卷起袖子整理屋子、煮粥、帮忙熬药,将人照顾好了才走。说到钱,他笑着说欠着,下一回来吃顿粗茶淡饭就说没欠了。”
“这几年下来大家常来找他,原因有两个,一个是不想麻烦他那么多,上自个儿家又得帮忙整理屋子又得做东做西的,二来,小大夫也说了,有些小病痛就过来看看,药材只需用一点点,要是忍成大病,那药材的消耗才惊人,他还得提早几日上山采药呢。”
“听说啊,医馆那个欧阳大夫老是对他叨念不休,说他领薪酬还在这里偷偷看病抢他生意,偏偏我们又没钱能常到医馆看病,那药费可真贵……”
几人絮絮叨叨地说着,钱笑笑的目光仍定定的看着笑容满面向林爷爷及孩子们挥手的郁竹君,莫名的,心头竟有些怪异的感觉浮了出来。
“当家人,要同甘共苦,伙食上也一样,我吃肉,你也吃肉,我吃菜、你也吃菜。”
陈旧的木桌上难得出现一只鸡,是上一次来看病的聂婆婆特地送过来的,郁竹君吃了两只鸡腿,其它部分都给钱笑笑,一盘青菜分成两等分,她吃炒菜叶的那一盘,他则吃菜梗,说是对他的身体比较好。
钱笑笑黑眸瞥向郁竹君的碗盘。
郁竹君仍是理直气壮的态度,“很公平啊,我不用喝补汤,你得天天喝,有些药材是我上山采的不必花钱,但有些得跟医馆买,光是一些些就贵死人了。所以换我吃好一点也不为过,你就忍耐一下吧。”说是这么说,其实是桌上这盘野菜,菜梗吃来是甜的,叶子是苦的,但郁竹君就是故意不说破。
“得了,有话憋着很容易得内伤,有什么不舒服或怨慰就说出来。”郁竹君笑咪咪的看着他,“我现在要治的不只是你的身子,连个性都要帮你改改。”
如此无赖还师出有名,不见半点羞愧之色?钱笑笑没吭声,默默的吃着,但心里的嘀咕可不少。
见状,郁竹君再翻白眼,“我说钱笑笑,我叫你这名字也有一个半月了,你多少也笑一下吧。”郁竹君非常认真的在埋怨。
他心里有一道防卫的高墙,总是带着疏离的距离,这样的人,不闹闹他,他就忍不住。
更何况,身为大夫,他善于察言观色,知道钱笑笑心急什么,以为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眼神就会出现孤单与茫然,但只要自己一出声,钱笑笑就马上装出一张冰冷的死人脸自保,防备心很强。
像现在,他那双冷然的黑眸就这么直视着自己,眸里的不以为然很明显。
“难道你不会笑,还要我教你吗?嘻嘻嘻。”郁竹君刻意把嘴咧得开开的。
钱笑笑眼神更冷了,若非亲眼见过他看病抓药之神准,真难相信这样的男人是大夫。
“明日你进医馆,我也想进城。”他身子已好得差不多了,无人来找他,他就自己去找,事实上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开口要求。
但一如先前,郁竹君还是断然拒绝,“不成,等你好全了再进城。”
“理由?”他冷声问,“我的身子已好了许多。”
“但还没完全好,徐淮城里人车熙来攘往,进出的外来客也多,寻你的若是好人或家人当然没关系,万一不是,你有武功能保护你跟我?”
“你?”
“我不是说了,我们要当同甘共苦的家人,你要有难,我能见死不救?但我连花拳绣腿都不会,只能陪你一起死。”他说得振振有词,语气中还有誓言不会丢弃他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