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过要跟范错为提这件事,可是,一来作息错开,很难找到好好说话的机会,二来她也不想让他心烦,如果能自己把事情处理掉,当然最好。
可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玛丽乔已经天天报到。
“我听说你在夜店工作?”
“是。”
“还不辞掉吗?半夜才上班,凌晨才回来,像什么样子?”
她逐渐习惯玛丽乔对她的了如指掌,尽管她从未透露过什么,玛丽乔必然做过调查。“我在考虑要找其它工作。”她边回答,边吸地。
“我儿子给你的钱不够花吗?范家给你的津贴不够用吗?还要你去外面抛头露面?”
“不是……”
“大姊也说了,你不顾自己的面子,也要顾错为的面子,错为怎么说也是范家少爷,老婆居然在那种地方递毛巾送酒,说出去怎么能听?”
等等,她好像误会了什么,“我是服务生,工作很单纯,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还没说完!”玛丽乔一通抢白,“你不知道我每天面对其它亲戚有多尴尬,你不要再去了,现在就打电话辞掉!”
“我……”
“当妻子也有很多东西要学,错为全心全意在事业上冲刺,接下来要角逐范氏经营者大位,你是他老婆,怎么可以不专职照顾他?看看你,连水果都切不好,怎么能……”
一个重重的甩门声响起,玛丽乔的话戛然而止。
“蒂珐爱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不会逼她,你更没资格。”
范错为回来了!
玛丽乔滔天的气焰瞬间缩小,一脸讪讪,“你……回来啦?”
他点了下头,褪去皮鞋,放好公文包,脱下西装外套。
蒂珐放下吸尘器的长柄,过去拿衣架挂起外套,用静电刷清掉灰尘。
两人没交谈一句,蒂珐甚至不敢正眼看他,但动作却极为协同,玛丽乔马上意识到自己是外人,而且是不受欢迎的外人。
各自处理好细节后,范错为与蒂珐再度面对面。
说真的,蒂珐有点害怕。玛丽乔来访的事,她早该告诉他,但她没说,如今被他亲眼撞见,不知为何,她有种心虚不安的感觉。
范错为等她慢吞吞的将脸抬起来,才将她揽进怀里,那片刻,她看到他眼中没有怒气,一颗悬浮的心才终于安定下来。
儿子从没对她这样过!玛丽乔的神情阴沉到极点。
“你还好吗?”拍拍后,他探究她眼底的神情。
她有点难为情,“没什么事,我们只是在讨论事情。”
“嗯。”
玛丽乔等了一下,才发现儿子不打算招呼她。“你们聊,我先回去了。”说完,提着包包就闪人了。
一切恢复平静后,蒂珐怯怯的问,“你怎么提早下班了?”
“我回来整理谱稿。”他解释,“上次的乐曲受到欢迎,制作人想看看其它的。”
蒂珐眼睛一亮,“太好了!”
范错为保留没说大妈下午约见他的事。玛丽乔这阵子一反常态,常往外跑,大妈提点,她可能来找蒂珐的麻烦,果然没错。
见他没有欣悦的反应,她又怯怯的问,“你在生气吗?”
比较多的,其实是无奈。“她这样来家里多久了?”
“一个多星期。”
“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不想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还害你不开心。”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在工作场所,她要板脸就板脸,要走人就走人,从不顾虑别人怎么想,但面对玛丽乔,她就是做不到,令她挫败。
看出她卡在心坎里的小小自卑,他不忍心责怪她。
“你可以叫她离开,我不会介意。还有,不必让她干涉你的工作,知道吗?”
蒂珐想了想,“提到工作,其实我也在考虑要换。我们碰面的机会太少了,我希望能找到跟你比较能协调的工作。”
既然她自己本已在考虑,他就没意见。
揉揉她的发,他说,“我确实想更常见到你,不过,你自己决定,不管你怎么做都好,只要考虑你的意愿,还有我,至于我妈满不满意,不是重点。”他吻吻她,“我记得你今天不用上班吧?去换个衣服,我们出去吃饭。”
第5章(1)
尽管同样的事,他已经说了再说,但感觉得出来,蒂珐仍有些不安。
握着方向盘,铁灰色的车如箭一般,从都市驶向郊区,天空渐渐变得清朗,被浓云遮住的日光间歇洒落,人与车变得稀少,他的心情也舒开了些。
他一瞥隔壁座的蒂珐。
方才塞车时,她已在打盹,后来路线畅通,车身摇晃趋于平稳,她开始昏昏欲睡。轻音乐伴奏下,他由她睡去,尽管他比较想聊天,却没有叫醒她。
中途曾慢慢的停下来一次,为了帮她盖外套。
范错为露出一抹愉快的笑容。这种照顾人的感觉很陌生,此前他没想过,边睡边吹冷气容易感冒,就算对待自己,也不太会注意到这些细节,反正冷了再穿衣不就得了?
但是,跟蒂珐在一起之后,这些体贴的小动作便自动出现,他不曾预先察觉,往往是在行动中,忽然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经常被这样的自己吓到,惊异之余,也感到愉快,那种下意识的行为让彼此宛如一体,她的感受就是他的感受,才能不必思索,就知道怎么做。
愈接近海边,日照愈强。前方的路笔直,来车很少,更显得宽阔。
日光照在她的肌肤上,她的脸透出莹莹之光。蒂珐才二十三岁,身子虽然瘦削,可脸颊还有点嫩呼呼的婴儿肥,那种年轻独有的丰腴,让她的睡颜看起来分外可爱。
只可惜,最近下巴有点尖,眼窝也有点青。
二十三岁就要她嫁给他,毕竟是太早了点。
他降下车窗,点起一根烟。
他看得出来,这阵子她郁郁寡欢。早年生活的困顿,让她很能也很敢吃苦,工作的磨练,让她很快便能将家务整理得井井有条,可是,与家人间的互动……对她来说,那是一门困难的学科。
他呼出一口烟,蹙了蹙眉。之前,他没料到会是这样。
睡梦中,她咽了咽嘴,柳眉蹙了一下。
他将挡光板翻下来,她舒开了打结的眉峰。
看她睡得安详,他也安心许多。
这一带是岩岸,除了岸边有人在垂钓之外,周旁没什么人。把车停在观景台上,他下车,倚在她那边的车身上,远远眺望海边。
心情不好的时候,他特别想看海。
其实海更不平静——更正,海永远也不会平静,总是一浪一浪的震过来,一波一波的荡过去,大到无边也无际,即使海天连边的地方,也不是海的尽头,眼睛看不见的远方仍是海洋,这让他莫名的平静。
所以,他带她来海边,想让她看看这片能抚慰他的风景。
空气里,湿气变重了,咸味也增加了,她有点不适应。
蒂珐皱了皱鼻子,还是不太喜欢,忍不住揉了揉。
忽然间,一个小小的,熟悉的声音响起。
那是打火机!她惊喜的意识到。
过没多久,一缕烟味缓缓飘向她。经过火星子干燥过的空气,闻起来有令她安心的味道。
缓缓张开眼睛,她清醒过来,那宽阔的背影就在右手侧的窗外。
她的男人。
她敲了敲窗子,他马上转过身,“到了怎么不叫醒我?”
他灭掉烟头,打开门,“出来吧,海很漂亮。”
她随手将外套放下,他却拿起来抖开,示意她把手套进衣袖里,“穿好,外面有点风,你刚睡醒,会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