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鸳似乎早料到他会有此反应,妆点得明媚动人的脸蛋,仍然悬着婉约得体的浅笑。
“少主……”
“都已经是夫妻了,你怎么还喊他少主?”何原韶唯恐天下不乱似的,故意调侃起想打圆场的紫鸳。
“紫鸳只是少主的妾室,并非正妻,不敢逾矩。”紫鸳说这话时,目光幽幽地瞅了面色漠然的封以扬一眼,语气有些酸楚。
“表哥,虽然是纳妾,你也不能委屈了人家啊。”何原韶戏谑笑道。
“原韶,你要是再说一句,就立刻从我面前滚出去。”封以扬恼极,握紧了手中的金杯,香气浓郁的合欢花酒溅上手背与袖口。
何原韶目光一扬,瞥见不远处,正穿越过宽广前院的华敏,他笑了笑,“表哥,我就再说一句,等我说完,即刻就滚。”
封以扬额上的青筋隐隐抽动,那眯成两道冷锐锋芒的金色眸光,似在估量着怎么将何原韶撕成碎片。
“我说表哥你也太不近人情,只顾着纳妾,全然没顾虑到表嫂的心情。常言道,夫妻是前世相欠债,这世才会共结连理。原本我还不大信,不过现在看到表嫂一副准备索命讨债的样子,我不信也不行。”语毕,何原韶哈哈大笑,仰头举杯,一饮而尽。
封以扬眉目一凛,撇过俊脸,眸光对上已经奔入大厅的华敏,见她脸色异常苍白,眼眶与鼻头俱是泛红,胸口一个抽紧,即刻丢下金杯,起身相迎。
“敏敏?”按捺下心中的急躁,封以扬牵起一抹寻常在她面前露出的温雅
笑容,态度判若两人,一旁的紫鸳咬唇垂眸,悄悄往后退了一步。
华敏冷眼望着他面上那抹笑,凝结雾气的阵光,仔细端详起那张俊丽脸靥。
封以扬敏锐的察觉到她的异状,心中一紧,想伸手轻抚她的脸,却被她一个反手用力挥开。
“别碰我。”华敏仰高湿透的水眸,咬紧泛白的下唇,眼神充满委屈与怒气。
“表嫂莫不是为了表哥纳妾一事而发怒?”何原韶不忘掺一脚。
“敏敏,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封以扬一记冷眼赏给何原韶,望向华敏时,却是满眼温柔。
“是,我是不舒服,从头到脚都不舒服。”华敏冷冷的说道。
“苏总管,找大夫过来。”封以扬即刻发令。
“不必了!”华敏极恼的低斥。“我的病,就是请来最高明的大夫也医治不好。”
“敏敏,你究竟怎么了?”封以扬的语气依然轻柔。
“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什么话?”
华敏直勾匀的望入那双鎏金似的美眸,心口不可抑制的发颠,双手抓紧了身子两侧的衣裙。
是他吗?会是他吗?如果不是他呢?无数的矛盾与困惑在她脑中盘旋,一想到也有可能一切只是巧合,她的心就缩得好紧,恐惧着答案会是否定的。
“敏敏?”封以扬试探性的轻握住她的手,这回她没甩开。
“我想问你,你最喜欢什么花?”她瞬也不瞬地凝视他。
封以扬呼吸一窒。
耳边所有声响,在这一刹那,归于寂静。
俊美面庞上高悬的温雅笑容,像是一片无形的面具,缓缓自他脸上剥落。
她终究还是发觉了?否则她不会这样问,更不会不顾众人在场,直奔到他面前逼问。
因为发现他的真实身份,她心生排斥和厌恶,所以才急着找他要答案?
封以扬的胸口被一股浓浓的涩然包围,性子高傲的他,已经狠尝过一次被她拒绝的滋味,想不到换副身躯,变成另一个人,同样要再尝一次。
“封以扬,我在问你话,你耳背了?”华敏故意模仿起陆雅清跋扈的口吻。
“少夫人,你不能这样跟少主说话,这可是有失规矩。”紫鸳站上前,温声提醒。
“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谁都别来插嘴!”华敏气疯了,没在管那人是谁,满脸怒容的瞪了紫鸳一眼。
这个举动在众人看来,只以为是她这个正妻打翻醋桶,所以想大闹今晚的喜事。
她这一吼,也像极了是在给紫鸳下马威,树立正妻的威严与地位,落在旁人眼中,自然认为她是在给紫鸳难堪。
饶是紫鸳再如何识大体,面对这等场面,不禁抿起嘴唇,神情有丝狼狈的别开脸。
华敏哪里还管得着这么多,她转正眸光,直直瞅着封以扬,嗓音有些颤抖的再问一次。
“我问你,你最喜欢什么花?”问这话时,她脑中一片空白,眼前飞掠过无数次陆雅清扬起下巴,对她发号施令,或是挑着眉,冷嘲热讽的可恶模样。
封以扬沉默着,金褐色眸子像是两片金色汪洋,注满了恼恨与失望。
她果真发现了。她是怎么发现的?他应该承认吗?
“如果你不希望我现在转身就走的话,请你老实回答我。”见他迟迟不肯回应,她急了,恼了,索性撂下狠话。
封以扬缩了缩喉头,闭起眼眸,沉哑着嗓音说道:“我最喜欢茶花。”
“你……是陆雅清吗?”华敏瞪着他,呼吸越来越喘,额上的汗水一颗颗滑落。
第7章(2)
攒住她粉拳的大掌蓦然松开,他扬眸,在她清澈似镜的双瞳中,看见俊脸僵青的自己。
陆雅清,你真是够可悲的了。死而重生,却又栽在同一个女人身上,真是狼狈又可笑。
一旦知道真相之后,敏敏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刚在心中落下,封以扬随即替自己感到讽刺。答案早已经清楚大白,他又何必多费心思去揣摹其他可能性?
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推开他,逃之夭夭,一辈子躲起来,再也不见他这个人。
“你不肯说实话吗?那我现在就走。”华敏整颗心像是被拧紧了,痛得快喘不过气。她只想快点知道封以扬究竟是不是“他”,其余的一点也不重要。
封以扬握紧拳心,缓缓睁开金眸,与她急切的眸光在半空中相触。
“陆雅清,你什么时候变成了胆小鬼?”她学起陆雅清从前的语气嘲讽他。
封以扬闻言,唇角不禁上扬,勾起一弯自嘲的弧度。
他几时成了胆小鬼?大概是从他的灵魂在发生车祸的那一瞬间被弹出身体,并且飘荡了好几个月,最终明白自己再也见不到所有他心爱的人之后,才开始懂得懊悔,懂得何谓恐惧。
“丁敏敏,你认出我了。你赢了。”封以扬别开溢满沉痛的金眸,恢复原来的冷嗤口吻,装出一副毫无所谓的姿态。
即便再重生一回,即便是用着另一具躯壳,他的自尊依然不容许自己拉下脸,在心爱的女人面前变得狼狈。
尽管在他内心深处,是多么恐惧着她可能转身离去的结果。
用尽心机算计,百般伪装自己,将所有属于陆雅清的性子与面貌全都藏起,终究他还是没办法拥有她。
他害怕她会从自己眼前消失,碍于自尊又不愿开口挽留……封以扬弧度优美的下颚抽紧,静等着华敏做出反应。
真的是他!
封以扬就是陆雅清!
所有她以为是错觉的似曾相识,从他身上感觉到的陆雅清,全都是真的,不是她思念过度,更不是梦中的镜花水月。
粉唇微微颤抖,华敏拚命咬唇,却忍不下即将脱口的哽咽,细弱的啜泣声慢慢逸出小嘴。
大厅里没半个人听得懂他们的交谈,人人一头雾水的紧皱眉头,来回瞅着他们两人,脸上刻着大大的问号。
这……究竟是演哪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