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救了她的那个男人一定就是这样的人;但他一定不知道自己有这种特别的能力。
不管那男人知不知道,钱芷韵目前只想结识他,最好尽可能的与他待在一起,直到她确定那个女鬼不会再回来。
她从来就不是乐观的人,不会以为身体的感觉轻松了、那女鬼不再在她脑子里吵闹作乱了,就表示一切都过去了;女鬼肯定还在的,只是蛰伏起来罢了。
世间的好事不会发生太多,坏事却总是很轻易就来,还难缠得紧。除非她亲眼看到那个女鬼魂飞魄散,不然钱芷韵不会相信自己已经脱离所有危险。
既然玄学界的超级大人物龙大师见死不救,教人失望,那她便再也不信名牌了,就信眼下唯一认定能救她的福星,即使他只是一个平凡的体育老师(好不容易从护理站那边打听到的唯一讯息)。是个老师又怎样?不能救她的,就算是美国总统她也懒得多看一眼。
钱芷韵从来就是个不择手段、行事果决的人。于是她全力去打听那名体育老师的一切相关消息,连征信社都找上了。那个男人,她是巴定了。
※※※
第5章(2)
──守护灵?守护灵!你在哪里?为什么不回答我!你跑哪去了!快出来!你给我出来──王紫云叫得声嘶力竭,整个灵体狼狈不堪,甚至觉得自己好像变得虚无透明起来。这情况把她吓得直接崩溃,就怕下一刻真的魂飞魄散掉了。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叫了多久,可是除了一直叫,她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正如钱芷韵所猜测的那样,她并没有离开钱芷韵的身体,她只是莫名被压缩了生存空间,从原本正常的灵体,缩成了米粒大小的意识,隐在钱芷韵脑部的一个角落,就像被锁在一个小箱子里那样,不见天日,不能伸展,无法动弹。而守护灵突然失去踪影这件事,简直要把王紫云逼疯。
她一直叫一直叫,叫着那个跟了她十年,说是遵从与祖先一千年前订下的魂契,所以来到她这个王家最后一滴血脉身边,替她改变命运的守护灵。
这十年来,她成功侵估了赵子昀的身体之后,日子过得很美好,于是想着人鬼殊途,要是常常把他唤出来,亲近久了,沾到了鬼气走霉运怎么办?所以也就把他丢在脑后不理会,还不客气的叫他少出来烦她。
对她来说,守护灵就算有大本事,也不过是她老祖宗养出来的奴仆,且还是见不得光的那种,要是没有王家血脉给他依托,还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呢,既然如此,她也就不用太把他当一回事。
再说了,称他一声「守护灵」实在是客气了。别以为她什么都不懂,那守护灵分明就是老祖宗养的小鬼!她虽然书读得少,但自小混迹市井,什么乱七八糟的乡野奇谈没听过?对于这些灵异方面的知识,她比钱芷韵那种上过大学的高知识分子知道得太多了。
所以她除了开始一两年对守护灵有点戒备小心,怕被害了;后来在赵子昀的身体里过得如鱼得水,知道小鬼伤不了她,便不愿理会那只小鬼,要求只要她没传唤,小鬼就不许出来。想来小鬼这样的阴灵也是不能跟阳间的人多往来的,于是也就一直安分且安静的待在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她懒得知道他躲在哪里),没有半点怨言。
十年多的相处,王紫云已经习惯了将守护灵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便利,完全没想到有一天,她会召唤不出他来。
他怎么敢不出来?他怎么会不出来!
难道是那个龙大师作法把守护灵给收了?
不!不可以!她不相信!
如果守护灵给收去了,那她怎么办?谁来救她出这个鬼地方?!
──守护灵!你出来!别跟我开这种不好玩的玩笑!你快出来!只要你出来,我会对你好的!我会问你有什么愿望,我会满足你的!如果你想要钱,我就烧冥纸给你;如果你想吃香喝辣,我去最贵的餐厅打包所有的菜回来祭拜你……对了!我还可以请人帮你做个牌位、做个坟墓什么的!我会叫我以后的子孙供奉你,不会让你当孤魂野鬼的。还有还有,我去找很厉害的大师帮你超渡,让你可以去投胎做人,不用再当鬼了!对了,也不必再守护我家子孙后代了,一千年前老祖宗不管跟你约定了什么,我都代他跟你解约……你想要什么都可以,快出来!别躲了,我什么条件都答应你!你快出来──在这只有独她一鬼的空间里,王紫云被困得精神失常、口不择言,完全没有底线的允诺,简直大方得不像她。这十年多来她连一炷清香都没给他烧过,眼下这样拚命的给好处,简直是跳楼大甩卖,被逼到绝境了。
显然,王紫云这个女人,有着与她极度自私贪婪毫不相符的懦弱意志,一点点苦头就能教她屈服。
而守护灵多年来任劳任怨任嫌弃的纵容,更是让王紫云习惯了把一切想要的、嫌麻烦的,都丢给他去做,让自己逐渐丧失了面对困难的能力。
她没有想过她会失去守护灵──正如一千年前那个跟守护灵结下魂契的老祖宗的想法一样,这样一个家奴,怎么会有逃出王氏家族手掌心的一天?只要王家嫡系的血脉还在,守护灵就算修成了阴神,也依然是王家见不得光的家奴。
也就是这样的自大与自私,造成了如今仓惶失措、进退维谷的后果。
王紫云从来没有这样虔诚的祈祷过。她拜天求地、在心底狂call老祖宗,渴望他能显灵,但那也不过是她天真的奢望罢了。
她又叫又骂又哀求,没有停顿的一直这样叫闹着,在这个阴暗的角落,时间失去意义,所以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叫闹了几年或几十年……或许连百年也有了。反正她就是恐惧的觉得每一秒流逝的时间,就是一年那样吓人。
但是,不管她怎么叫,叫了多久,守护灵,仍然没有出现。
※※※
钱芷韵终于打听到了足够的消息,对于她认定的福星,有了基本的认识。她知道他叫沈如律;知道他是「明伦高工」的国文兼体育老师(……好像有哪里不对?);她知道他的家世很好,父母兄弟都有着高学历以及体面的职业;相较之下,只是区区一个私立高工的老师,感觉实在不够看。想来,这个人不仅仅事业上不得志,连在家里的地位也颇为尴尬卑微吧?
他是个仍然坚持使用2G手机的奇葩──可见是个老古板。
他是个几乎不刷信用卡的男人──对塑料货币没有认同凰与信任感。
他是个在食衣住行上相当节俭的人,却总是手头没钱,似乎自己也不知道花哪去了──关于这一点,钱芷韵倒是很快就能给他算一本帐:他那不太多的薪水,五成花在学生身上,几千几千的救助贫寒或落难的学生,每次掏出的钱都不多,但架不住次数多;有三成的钱,固定捐给没没无闻的小型慈善单位;另外两成的钱,让他勉勉强强餬口。
这是一个坦然的月光族。
钱芷韵从来没见过他这样不会过日子的男人,更可怕的是他似乎毫不在乎自己糟糕的理财能力与空荡荡的银行账户。
就算钱芷韵曾经在报恩的选项里依稀考虑过「以身相许」的可能性,现在也被这男人的挥金如土给吓得半点想法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