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什么都一样,反正没差。」
众人笑着,气氛融洽到可以,说不定让旁人看了,还会出乎众人意料之外——
本以为皇上要亲自讯问,亲自责骂这群狂妄大胆之臣,没想到竟然如此和睦。
「醒之,心宝还好吧?」
向群点头,「也是逃过一劫,老天有眼。」
想起那晚,心宝跪在长春门前,皇帝很是感叹,本以为这心宝也是死定了,没想到,天意难料更难违。
「心宝她……」皇上才想说那晚的事,外头就传来人声,似乎有事要报,皇帝不太高兴,「当朕说的话是耳边风吗?」
「奴才该死!可是宫门侍卫传来消息,说是心宝姑娘就跪在宫门外,要求见皇上;现在夜深了,侍卫们不知如何是好,来请皇上旨意。」
「又来了……」皇上看着众人,「去把她带进来吧!」
向群一脸讶异,看着皇帝,又看向门口。
皇上对向群等人说:「你们先回避一下,听听看心宝要说什么?」
向群等人只好躲到一旁,向群心急又担心,想这心宝怎会深夜一人离开驸马府,要求见皇上,她是要说什么……
没多久,心宝从宫门外被带到了干明宫晋见皇上,跪在皇帝面前,这一见恍如隔世。
那一夜就跪在这里求,求的是皇上准她死:没想到最后没死成,又得来求,说来也好笑,生、死竟然可以这般儿戏。「心宝给皇上请安,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谢皇上。」
心宝站在皇帝面前,皇帝看着她。相较于之前,心宝瘦弱许多,历经一场生死大劫,这也是理所当然。
皇上笑了笑,「人怎么能与命抗呢?」
心宝苦笑摇头,「皇上说得是,心宝胡涂了。」
求死,不得死!她说过,求生之人不得生,求死之人不得死,人之大悲;现在看来,也好像不是这么一回事……
生、死,真的是注定好的,就这一点,只能服从命运,不然就跟她一样,想死,几乎一脚踏进鬼门关了,还是被赶出来。
「今天又想要来跟朕说什么昵?」
心宝突然又下跪,「皇上,不知道皇上要怎么处置醒之?」
皇上一脸严肃,「如果朕说,依律来办,你要如何?」
心宝一慌,「皇上……」
「皇律说得很清楚,亲王之墓,盗者断手,损及灵柩者死!朕身为皇帝,自当依律来办,以身作则。」
心宝心惊胆跳,「皇上,如果醒之为了救我,发现了睿王的惊人秘密,甚至救了您的江山,还是该死吗?」
「此话怎讲?」
「皇上,心宝进了睿王的墓,这才发现那墓内的真相。睿王以帝王之制造墓,从神道、神功圣德碑、隆恩殿、宝城宝顶到地宫,全部都是帝王丧仪礼制,睿王图谋之心已经是昭然若揭。」
这些皇帝当然都已知道了,只是他还是安安静静听着心宝说。
心宝见皇上毫无响应,只得再说:「若非醒之炸坟救了心宝,这一些事情恐怕都无法公诸于天下,让众人皆知,则睿王的野心,僭越礼制的恶举永远不被人知。」
皇帝笑着,「心宝,你怎么会对皇家的丧仪礼制这么了解?」
「心宝年幼时,曾经读过藏经阁的密档,当时读只觉得好玩,这才知道皇帝陵寝的布局,以及建造的实录。」
「好个博学多闻的女子,朕佩服。」
这地宫的建造是皇室的机密,若非负责掌管丧仪的礼部与建造的工部,恐怕都不得而知。
心宝要的不是皇帝的称赞,「皇上,醒之是为了救心宝才会犯律,但也因此才能揭开睿王的真面目……」
「如果朕说,睿王僭越是一回事,向群破坏睿王之墓又是一回事,向群非办不可,你要怎么办?」
「皇上……」心宝心里一团乱,「是非要醒之拿命来抵吗?」
「有此可能。」
「那心宝随之。」
皇帝一愣,「心宝,你已经逃过一劫了,还要这样不珍惜生命吗?」
「心宝殉葬,就是因为心宝以为醒之死了,心灰意冷,别无所求,但求一死;如果最后醒之非死不可,那心宝自该随之,义无反顾。」
皇帝叹息,「你怎么还是这么固执?那如果朕还是说不准呢?你是不是又要到长春门外跪个三天三夜?」
「不用,」心宝含泪,嘴角扬起苦笑,「心宝入坟而未死,其实早就是已死之人,如果醒之因此获罪,心宝随之,也只是走完心宝该走的路而已,不用再求皇上。」
「心宝,你一个弱女子,怎么会有这样的决心?」
心宝跪着,想起了过去的点点滴滴。这些年来,醒之一直陪在她身边,虽然她的心思一直都放在主子身上,顾着太皇太后、太后、公主,无暇顾及自己,更遑论顾及醒之。
现在,如果醒之只有死路一条,那她就只能跟着。
她只能这样弥补他,从今尔后陪着他,专心一志的陪着他,不用再分心顾着别人,眼里、心里都只有他。
心宝不回答,只是跪地磕头,然后起身,准备离去;皇帝看着,不禁一阵感叹,「好烈的女子啊……」
心宝离去,却在走出宫门前,回头看着皇上,「皇上,心宝入坟却未死,醒之破坟救人,心宝与醒之一定让皇上很为难吧。心宝不怕死,入了坟又出了坟,心宝早就看破,这辈子心宝已经够了,能获得太后的垂怜,更能获得醒之的爱,心宝余愿足矣。若真要醒之拿命相抵,也请通知心宝,心宝会自我了断。」说完,她就出了门。
她的一番话让皇上又是一叹,这个女人如此刚硬,其决心几乎是难以撼动。
皇帝突然说着,「出来吧!都听到了吧?」
向群率先从里头走出,看着那紧闭的宫门,心里一阵激荡。他不敢相信心宝竟有如此勇气:只身进宫,对着皇上一番恺切陈词,只是为了救他。
心宝啊……
皇上突然说:「那一夜,心宝就是这样,跪在这里求朕准她殉葬!」
向群一听,顿是一惊。
「她说,求生之人不得生,求死之人不得死,人之大悲……是什么样的心境让她可以说出这样的话?」皇帝说着,看向向群。
向群则是默然,心里却喃喃念着心宝的名,心宝,你好傻……
「朕气到拿起桌上的笔就丢向她,要她滚出去,谁知道心宝竟然转到长春门外跪了整整三天三夜!外头下着雪,朕派人赶她,她也不走,毫不退缩,想来雪再冷也比不过她心冷!」
「心宝她……」向群一脸痛苦。
裴策与二皇予也很是惊讶,不敢相信心宝竟然如此刚烈,一心坚决之后,谁都难以撼动。
「你一定怨过朕,说朕怎么能准?但在当下的情况,朕是真的想,好吧!如果真的这么痛苦万分,就让她解脱吧……」
向群眼眶一红,泪水都快要掩藏不住。
皇上看着他,「醒之,这么好的女人,你要珍惜啊!」
他知道,向群真的知道,这样一个女人,不只是生相守,死也相随,历经这场人生大悲,他的心更是笃定。
待这一切混乱都过去后,他会给心宝承诺,他不能退缩、不能自惭,定要鼓足勇气,带着心宝走出他们的新人生。
心宝离开皇宫。一个人步履蹒跚,慢慢走着。天已经黑了,她的心里也沉得很,一如这漆黑的夜,完全看不到光明。
出皇宫时,有名侍卫知道她是谁,问她,「心宝姑娘,是不是要为您备轿?这么晚了,您要去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