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江叔跟其他酿工,也是拼了命地翻掘。
“动作轻点,万一踩着了小姐——”江叔边挖边喊。
一名酿工突然大叫:“找到了、找到了!”
宁独斋立即窜了过去,先是看见一只手臂,露在碎瓦下方。
他狂吼着翻开倾倒的屏风,然后他看见她,动也不动地瘫在碎瓦砾底下。
那瞬间,他以为自己的心也跟着停了。
“恬儿。”他弯下身,抖着双手轻轻触碰她脸。
她没有回应,长长的眼睛覆下,像是脉着了一般。
颤抖的平移到她鼻前,一发现仍有鼻息,两颗豆大的珠泪,“啪答”地落在她脸上。
“谢天谢地、谢天谢地。”他抓起她手喃喃地哭着、亲着。一旁酿工们被他反应感动,好几个人也擦着眼眶,尤其是江叔。
冲着他的眼泪,江叔心想;这杯喜酒他们是喝定了。
“快点。”江叔抹抹泪眼大叫。“快去找片木板,还有大夫,马上去请大夫过来!”
一刻钟后,大夫坐在宁独斋床边帮恬儿诊脉,细听了一会儿后,又动了动她手脚。
“只是吓晕了过去,”大夫微笑站起。“我开个安心收神的方子,喝上几天就没事了。”
宁独斋在一旁看着。“如果没事。她怎么一直没张开眼睛?”
“没那么快。”大夫拍拍他肩膀。“突然来那么一下,就算没伤三魂七魄也吓飞了一半。如果您真不放心,多在她旁边叫唤几句,应该会早点醒。”
“我明白了。”宁独斋点点头。“谢谢大夫。”
“大夫请。”男仆打开门。
“不送。”
大夫欠了欠身,跟在男仆身后离开。
宁独斋坐下,满怀怜惜地抚着她脸颊。
老大,他二十多年来遇过的动荡还会少了?可就没这一回,教他差点心神俱裂。尤其刚才,发觉她仍有鼻息的时候,他竟然感动到掉了眼泪。
那一瞬间,他蓦地发觉,她在他心里的地位——已不单单是他的人这么简单,可以说,她是他的命。
他不敢想,若刚才把屏风掀开,看见的是毫无生息的她——他肯定痛不欲生,说不准也跟她一块走了。
他捧着她的手,轻轻揉擦自己的脸,那股痛还残留在他心头盘旋不去,他知道,自己已经不能没有她了。
他突然记起那一回他偷跑回家,却又一次被娘亲轰出门时,师父曾摸着他的头说了几句话——“记住了,你不是一般人。一般人从出生就有个家可以赖可以靠,但你不同,你是比其他人手苦,得靠自己去找,自己去挣,但你要知道,老天爷从小亏待人。你这儿少的,别的地方老天会补你的。”
当年听不懂的,在遇上她之后,他突然明了了。
爹跟娘给的那个家,是不能选的,命好的像恬儿,一出生就备受双亲宠爱;惨的就像他,千求万忍也换不到娘亲丝毫疼惜。
可出生定了不代表将来也定了,就像他遇上她,自她拉起他手说她喜欢他开始,温暖的火焰便一点一滴融化掉他心里的阴影,让他知道,就算是爹不疼娘不爱的他,也是有人在乎,有人怜惜的。
她就是老天爷补给他的。
有了她之后,他发现幼时捱受的苦,感觉,竟没那么苦了。
是她的功劳吧,她把他的心伤给医治好了——用她满满的疼惜与感情。填补了他心世的匮乏。
他已经不能没有她,再也不能。
“恬儿……”他望着她脸轻喃:“听见我了吗?你知道你快把我吓死了?我这一辈子没这么惊慌失措过,前脚你才刚帮我穿上衣裳,跟我说午时见,后脚你就躺在瓦砾堆,动也不动的。不要这么吓我,真的,你不知道你有多重要——”
心里骤起的激动让他好半天说不出话。闭着眼喘几口气后,他按大夫教的,继续在她耳边说:“昨天有件事我一直忘了跟你提,钦差刘大人答应重新审理时家的案子了,你要赶快醒,睡饱了就起来了,万一错过金家被刘大人整治的好戏,可就后悔未及……”
稍晚,江叔派人来请宁独斋。两人站在清出的瓦砾堆里,江叔指着墙边的小洞说话。
“四爷,这几个洞,我怀疑就是小姐屋子垮下的主因。”
宁独斋捻了一撮土石嗅嗅,这个味道,要是他没记错。是硝石跟硫黄的臭味。
“有人用了火药。”
“我也这么认为。”江叔答。“只是,会是谁下的手?小姐心地善良,不可能在外边跟人结仇。”
他敛眸想了会儿。“虽然一时找不到证据,可思来想去只有一个人,金老爷。”
“对!”江叔气愤难平。“眼下也就只有金家在打咱们家主意!这个金家老爷,想不到这么赶尽杀绝,气死了少爷不够,还想致小姐于死地——”
“四爷——”一仆役边喊边挥手。“您快来,小姐醒了。”
宁独斋一听,立刻跑了起来。
第10章(1)
房里,恬儿正在婢女的伺候下喝着汤药,见宁独斋急如星火地冲了进来。
“恬儿!”阿弥陀佛,谢天谢地,她醒过来了。
“四爷。”恬儿望着他笑。刚才他还没来的时候,婢女同她说了许多事——包括他当着众人失控、哭泣的举动。
能被他这样重视着,她想,她满足了。
她扬扬手示意婢女退下。一待房里只剩他们两个,他立刻牵起她手,好确定这不是一场梦,“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脚呢,手呢?”
“头有点疼……”她摸摸自己后脑,那儿肿了一个大包。“大概是屏风倒下的时候,砸伤了。”
“我瞧瞧。”
他轻轻压了一下,她轻“嘶”了一声。
“真的,肿包不小。”他坐回她床边。“我刚才去过你房间,我怀疑这件事跟金家脱不了关系。”
“我不知道。”事情发生得太快了,她到现在还浑浑噩噩的,感觉像作了一场梦。“我只记得我走到屏风后面,正打算换件衣裳,屋子就轰的一声垮了下来,然后我就晕过去了。”
“你福大命大。”他执着她手轻捏着。“压在你身上的屏风。帮你挡下不少碎石,我刚从你房间过来,你房里的床啊桌子椅于,全被炸得破破烂烂。”
“你这么一说我才想到,”她表情很认真。“在轰一声巨响之前,我好像听见哥哥喊了一声——恬儿小心。”
他点点头,不无可能,或许真是好友冥冥之中帮了忙,要不怎么那么刚巧,她屋子里的东西几乎全坏了,就只有她没什么大碍。
他展臂轻轻将她拥进怀里,“你醒过来就好,从今以后,我们俩就睡同一张床,共用一间房,我就不信金家那帮人还有办法对你怎样——你知道吗?你把我吓坏了。”
她仰起头轻碰他眼睛。“我听婢女说,你哭了?”
他抓来用力一亲。“那个时候,要是我发现你有什么三长两短,我大概也没办法活了。”
“别这么说,我不爱听这种话。”她按住他的嘴。
“听见我愿意跟你一块死,你不高兴?”他有些惊讶。
“当然不高兴。”她表情很认真。“虽然独自活着很痛苦,就像嫂嫂,哥哥走了以后她成天以泪洗面。可是我总觉得,活着就有希望,说不准将来还会遇上什么好事。”
“不会了,”他拉起她手贴在他胸口。“能让我另眼相看。还愿意打开心门喜欢着的女人。就只有你了。”
她瞠大眸子。她没听错吧?他刚才真的说了?他喜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