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韩非被她气得面色铁青。
她的心更痛了,一口血呕上喉咙,酸楚地翻腾,她伸手压住胸口强忍。
「快走!我不想见到你……」
话语未落,她己颓然晕厥。
「楚楚!」秦光皓惊慌地叫喊,将她抱在怀里,拍她脸颊,但她意识昏沉,怎么也唤不醒。
「楚楚!」
她吐血了。
瞪着自方楚楚唇畔流溢的血丝,韩非顿时全身结冻。
那鲜红的血迹彷佛是对他的控诉,他对她太严厉,明知她身子堪不住,依然毫不留情地伤害她。
「你这混蛋!」秦光皓冲着他咆哮,「看你对她做了什么好事!」
「让我看看她……」他木然上前想检查方楚楚的生理状况,一记硬拳不客气地猬扁他下巴。
他突遭袭击,痛得后退一步。
「不准你碰她!」秦光皓撂下警告,打横抱起方楚楚大踏步离去。
留下他呆立原地。
好冷,她好冷。
梦里下着滂沱大雨,而她蜷缩在街角,瑟瑟地发抖。
淋雨不是一件浪漫的事吗?电影里不是常有两个相爱的人手牵着手,在雨中漫步的画面吗?
为何属于她的雨,如此冰冷,如此寒彻心腑?
为何她得不到书中那种浪漫的爱情?
她的爱情,不是一场温柔的春雨,更像是秋天萧瑟的眼泪……
「好冷。」她在梦里呢喃,「谁来……抱抱我?」
只能她自己抱自己了,在最深沉的黑夜,谁也没注意到的角落,独自取暧。
「我好冷……」她彷徨地伸出手。
是谁?握住了她的手。
她感觉到了,那厚实的大掌,那难以言喻的暧意,一丝丝沁入她的心。
是谁温暧了她?
待方楚楚再醒来时,己是隔日清晨。
她睁开眼,先是蒙眬地盯着天花扳,接着转过头,眸光先触及床旁的茶几,几上摆着茶水和一盅削好的苹果,然后稍远的双人沙发上,秦光皓蜷曲身子一半躺着打瞌睡。
她看着,泪水倏地夺眶而出。
他就在这里陪了她一夜吗?在她被另一个男人刺伤,疼痛地晕去时,是他寸步不离地守护她。
这个学长啊,她知道,从大学时她初进校园,他便情不自禁地爱恋着她。
他爱她如此深情、如此执着,为何她就是无法回报他呢?
如果在死前,她要掏心掏肺地爱一个人,那个人,应当是学长,而不是对她无情的韩非。
韩非心里,有他的公主了,当他的公主因她而受伤时,他严厉地责备她,像恨不得痛打她几个耳光。
她方楚楚,太自私、太任性,千不该万不该让他的公主为了救她弄伤了自己。她错了,错了……
爱一个人竟是这般苦涩而痛楚,她脆弱的心,还能禁得起几番折腾?
「楚楚,你醒啦?」秦光皓沙哑的嗓音唤回她迷蒙的心神。
对,她醒了,是该醒了。
她凝睇从沙发来到床边的秦光皓,「学长。」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我请护士过来看看吗?」秦光皓俯视她,满脸关怀。
她含泪微笑。「没事,我很好。」
「你怎么哭了?」秦光皓心疼地皱眉,「别逞强,哪里觉得痛就要说。」
她是心痛。
「学长,你整个晚上都在这里陪我吗?」
他眨眨眼,默默点头。
怪不得她在梦里一直觉得有人握着她的手,给她温暧。
「谢谢你,学长,你对我真好。」
「怎么能不对你好呢?」秦光皓半真半假地感叹。
「你这么美,又这么善解人意!」
她一点也不美,此刻早因病而瘦骨嶙峋,善解人意更跟她八竿子打不着边,她是这间医院最令人头痛的大小姐。
「还有啊,只有你在我喋喋不休讲摄影的琐事时,不会觉得烦。」
「那是因为我也喜欢拍照啊。」
「所以说我们两个是志同道合。」秦光皓笑道,看了她好一会儿,眼神温柔。
「楚楚。」
「嗯?」
「楚楚!」他倏地握住她的手,像克制不住满腔激动。
「你嫁给我吧!我想跟你在一起。」
泪珠安静地自她眼角滑落,「可是……我快死了。」
「你不会死!」他紧捏她的手。
「就算真的快死了,我也希望最后这段时间能陪在你身边,我想保护你,楚楚,让我照顾你!」
她看过爱情小说里男主角用各神浪漫的手段向女主角求婚,秦光皓的求婚并不特别,却令她深深地感动。
如果她生命里的最后一刻还能给某个人幸福,那她也不算白活了这一遭,对吧?
「好,学长,我答应你。」
第8章(1)
她答应了秦光皓的求婚!
在病房门口,韩非无巧不巧地见到这感人的一幕,他悄悄退出,走在医院的长廊上,双腿莫名地沉重,宛若灌了铅。
这麻木的感觉是什么?
韩非漠然寻思,抬起右手,大拇指包着OK绷。
这拇指,是他昨夜削苹果时弄伤的,他很擅长拿手术刀,却并不习惯拿削皮刀,事实上外科医生的双手很重要,他们避免拿其他锋锐的刀具,以免意外伤到手,妨碍替病人开刀。
可昨夜,他竟为了削一颗苹果弄伤了自己的手,想来也真可笑。
为什么他会那样做呢?
为什么他会想向那个娇蛮大小姐道歉呢?
为什么当他看见她被自己的责骂气晕吐血时,五脏六腑会瞬间纠结成一团,说不出的惊慌呢?
他不懂。
他不觉得自己骂错了,她是不该动不动就乱跑,造成别人的麻烦,而晓云为了救她而受伤也是事实。
晓云在急诊室昏迷醒来后,抱着他直哭,她说,很高兴他在两个女人受伤时第一个跑向她。
「至少还有你是在乎我的,我就知道韩哥哥最关心我了!」
她哭得像个泪人儿,而他听着她悲伤的倾诉,心疼中夹着一丝愧悔。
当时,他第一个跑向的真的是她吗?若不是秦光皓抢先一步抱开方楚楚,老实说他不确定自己会先关切谁。
他的心很乱,思绪如麻。
然后,便是对方楚楚的那场发作,他冷酷地责备她,他看得出来,倔强的她很受伤。
但他不该心软的,她是方启达的女儿,是他仇人的女儿,他何必心软?
「韩非,你疯了。」他喃喃自语,将自己的右手拇指紧紧地收在拳头里。
他为她削了苹果,趁夜深人静时偷偷送进她病房里,当时秦光皓在沙发上睡得很沉,而她在梦里呓语,他听不清她说什么,只觉得她苍白的脸蛋显得异常消瘦柔弱,教人不忍直视。
他不禁握住了她冰凉颤抖的手,彷佛只有短暂的几分钟,又彷佛是亘古的百年,他就那么静静地蹲在床边,陪着她。
像个傻瓜一样!
韩非对自己很不满,他不明白自己着了什么魔,竟如此牵挂一个不该牵挂的女人。
她答应了她学长的求婚也好,那个男人看来确实很关爱她,据说是个职业摄影师,颇有几分才华,够资格担任方家女婿。
「这样很好,非常好。」他对自己低语,好似要说服些什么。
问题是,她结不结婚、跟谁结婚,关他何事?好不好又何须他来评断?
「韩医生,你今天不是休假吗?怎么还在医院?」迎面走来的是心脏外科的资深护士。
对啊,他今天休假,干么留在医院?
「我只是……留下来整理一些数据,等下就回去了。」
「早点回家休息吧。韩医生这礼拜几乎天天有刀,应该累坏了,好好睡一觉养精蓄锐。」
「我知道,谢谢。」
他淡淡地谢过资深护士的关怀,回到办公室,行尸走肉似地收拾公文包,接着,头也不回地离开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