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芝苹一坐下,战战兢兢的抬眼,正巧与那医师四目相交时,两个人都是一怔。
“活化石?”她不自禁瞪大眼,脱口而出。难怪她会觉得这名字很熟。
“豪放女?”他眉头一皱,对着她说。
“我哪是豪放女啊?”她立刻抗议。
“我又为什么是活化石?”
“穿着宽宽大大的改良式汉服,说话慢条斯理、罗罗唆唆,还有教训人的台词,都古板得像是阿公阿祖才会说的,会把‘不能这样那样’、‘好好的为什么要这样那样’的话挂在嘴上,当然是活化石。”她理所当然的回应道。
噗,纪晶晶听见好友为他取的绰号,感到十分贴切的笑了出来,柳医师便是拥有这时代所没有的淡雅古典,才让她这么爱他呀。
冯助手扑哧一笑,柳医师种种传统言行,她看得最清楚了,只是没想到,竟然会有人这么明目张胆的为他取了一个封号,还当面告诉他!
但是,纪晶晶和冯助手不妙的同时想到——为什么不等治疗完再说?
“没错,我就是一个活化石,我的控固力脑袋装了中国人千百年来对于汉方中药、调经活络的智慧,正好能用来施行在二十一世纪私生活靡乱的豪放女身上。”
“我不是豪放女!”
“你不是豪放女,我就不是那个可以用千百年来不变的活化石智慧,来为你治疗身体的医师。”柳深彻对她微笑,并以牙还牙,暗指她得罪他就别想让他治。
敢叫他活化石?他坚持是非黑白、崇尚慢活的原则,可不是拿来让她嘲笑的!
“天底下的中医达人,又不是只有你一个!”陶芝苹说着起身就要走。
正当纪晶晶因她得罪柳深彻,而紧张的想为她圆场的时候,他却开口了。
“你从进来到坐下跟我说话,这三分钟里都是直直挺着你的腰,一点也不放松,可见你平常从事着需要常常弯腰撑颈的工作,是吗?”
嘎?怎么猜中了,她有点怕,“是啊,怎么样?”
“你是跟纪晶晶小姐一起来,加上前一次见到的你和现在的你都非常讲究妆容,衣着层层搭配,连靴子也钉挂着金属饰物,对于一身的装扮丝毫不松懈,你十之八九是个造型彩妆师。”
“你在这里看多了大人物和周遭工作者,当然能猜中。”她其实有点不安,但还是逞强不示弱。
“是啊,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跟你说——你有一位晚了一年来我这里治疗的前辈,她以不良姿势卖命工作了五年,第一次来我这里的时候,我跟她说已经没救了,我只能使她不再疼痛也不复发,但她万万不能再从事多一次的彩妆工作,你猜后来怎么了?”
“她是不是不听话,手痒……”她小心翼翼的说。
“对,但不是我发现的,而是她在工作途中脊椎剧痛,直接送进大医院开刀,后来我没再见到她,是听资深女艺人提到的,不知道是终身要穿复健马甲,还是……”
陶芝苹十分骇然,瞪大了那双画上超浓黑眼线,更显慑人的眼!
“那……芝苹还有救吗?”纪晶晶替她紧张。
“我刚刚说了,豪放女治疗的时机,早了那个前辈一年。”
“太好了!芝苹!”纪晶晶张臂紧拥好友。
陶芝苹冒了一身冷汗,她本来想着纪晶晶会鼓吹她来,把他说得很神,多半是纪晶晶迷恋上他,她才不信什么未经科学证实的中医疗法,但是她才一来,就听见里头的女人又哀嚎又痛苦的惨叫,而她一坐下,他就神色自若的分析她的言行与职业,还提出那骇人的前例。
这下,不管她相不相信他,她已被唬掉半条命了。
“请到里头换上我们消毒好的宽袍,在里头趴着。”明白她已经被吓到,真心要接受治疗,他径自交代。
陶芝苹来不及拒绝,便恍恍惚惚走到布帘后至床铺旁。
可在枕头上见到准备好的宽袍,跟那天在捷运车厢看见他披着的汉服是类似的,经过一番设计的时尚款式时,她不由得扑哧笑了出来!
别家医院照X光或其他仪器的无菌衣,采用的是一般无趣又最常见的和式服装,但柳深彻中医部门里的病人替换外衣,竟然还是经过精心设计的?
“粉藕色底,加上小碎花,还挺流行的咧,哈哈!”
她换上以后,觉得有一种像要的SPA的悠闲感,而且这套宽袍还带着淡淡花香,令人放松。
正当她沉醉在宽松可爱的外袍,以及那沁人的幽幽花香时,肩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
“啊——”她冷不防的困剧痛而惨叫。
柳深彻在她的肩头上一捏,他并没有很用力,但是力道与指节所收紧的地方,都是她自己平常施力最多,也最碰不得的地方!
他这一捏,她左手臂都麻了。
第2章(2)
“你或许觉得要提那又重支大的化妆箱很麻烦,于是做了个背带,将它背在左肩,是吗?”
“是、是啊……”
“虽然你惯用右手,但是你不想让提惯、背惯重物的后果,影响你右手拿笔刷的情况,所以你都用左手来提东西。”
听他神乎奇技的分析,加上刚才那一捏让陶芝苹痛麻到现在,她不敢多说。
“不过,你右手持笔弯腰帮人化妆时,必须要用左半边来平衡,维持这种必须要控制身体、不符合人体工学的动作,所以你左半边的问题比右半边要严重得多。我猜,神经都发炎了。”
“那怎么办?”
“我要在你的肩颈处插针。”
“插针?”
“就是针灸。”
“那不就是跟打针一样的意思吗?”陶芝苹一想到平常不会被打针的地方,突然要插好几针下去,就吓得连连惊叫。
“针灸是针灸,打针是打针,怎么会一样?”
“我不要打针啦!”
他淡然的解释,但她完全听不进去。
一点都不顾自己曾经在他面前怎样耍酷、怎样言词锋利了,也不管平常顶着烟熏妆时,在夜店是怎样的嚣张、得理不饶人。
现在的陶芝苹,只是一个怕得比前一个女病患还更夸张的普通女人。
“就跟你说不是打针了。”
柳深彻也没料到,打从第一次见面那双气势惊人的眼眸就总是高傲的看人的嚣张女王,竟然会胆子这么小?这跟她酷劲的外表根本不符嘛!
哈,看过许多女人哭着求饶,早习惯平静以对的他,此刻竟然想笑。
“不要针灸可以,但你今天要让我推捏背部,比刚才捏肩头还痛一百倍。”
“可不可以都先不要下次再来?”她被逼出泪来了。
“下次?下次就不用来了。”
“柳深彻医师——”陶芝苹怕得不顾形象,径自在诊间内大叫,“算我错了,我不会再叫你活化石了,你可以不要这样对我吗?”
“我是为你好。”
陶芝苹可怜兮兮的望向他,她不想要跟那从此没再回来的前辈一样凄惨,但刚才肩头那一捏也够痛的!
而一想到平常都打在屁股和手臂上的针,要在她已僵硬、碰都不敢碰的肩颈上深深的钻下去,长度还更长、时间还更久,她更是没勇气!
“让我针灸,还是让我推?”他完全没被她的求饶动摇,沉着的笑问。
她看着脸上挂着一抹淡然微笑的柳深彻,好想尖叫,他竟然可以用这么迷人的表情来问这么可怕的话?
纪晶晶忍不住建议,“针灸啦,芝苹,只要一下子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