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宁,你是一位可敬的对手。”这是铁宇钧转身离开前的最后一句。
世界忽然安静下来。
瞪着他离去的方向,楚宁眼前开始天昏地暗,剧烈喘伏的胸口严重缺氧,必须不断强迫自己大口呼吸,才能继续支撑她戴着的镇静面具。
什么是真实?一连串被戳破的谎言才是最真实的。
对他们来说,席卷而来的汹涌情潮难道全是虚幻一场?什么叫作真实?什么叫作虚幻?要用什么标准来分清两者的界线?
真假难分的世界,处处笼罩在看似真实的美好假象之下,爱情反而成了一种填补空虚心灵唯一的救赎。
如果这就是真实,那么她宁愿一直活在自我虚构的幻梦之中,永远不醒来。
僵硬地挺直上身,楚宁的视线刻意避开了大厅的出口,将装满雪白碎片的牛皮纸袋以及不断重复播放的录音笔一并扔入垃圾桶,茫然的走出饭店。
清晨天刚亮,路上已有许多早起的人们。这座城市太忙碌,人人都无暇理会谁又在一场爱情的战争里轻易缴械,输了真心。
一头红棕色的鬈发随着夏日的风儿飞扬,柔荑无意识地扯弄印着浮绘的朱红色雪纺纱裙摆。她恍惚失神,像个初次造访这座城市的过客,漫无目的的四处游荡穿梭。
天是亮了,她双眼依然深陷一片冥暗。
滂沱的泪意,从心口的破洞徐缓渗出,在心里的伤口处汇流成河,冲破闷闷不乐的胸腔涌上眶底,猛烈地溃堤。
路人们错愕惊诧,不知来自何方的红发美女边走边哭,像旁徨走失的孩子,泪眼中满是迷惘,悲伤的神情宛若透明的水晶,轻轻一刮便要破碎。
楚宁不时旋身看向各个方位,寻找某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为什么连到了这个地步,她还不肯割舍这份情愫?一路上令她受尽狼狈,害她不得不下放自尊,那些窝在骑楼下吃霸王餐,洗了一早的碗盘,活似亡命之徒的种种画面不断在她脑海中旋绕,割舍不去。
她好痛恨这个男人!一句句鬼打墙的“为什么”梗在咽头,却苦无倾诉的对象。
为什么要让她的心这么痛?
为什么要轻易放开她的手?
为什么连一句遗憾都不留?
为什么随便就能松口放弃?
为什么就不能带她一起走?
为什么不让她当他的女王?
为什么不让她继续当人质?
为什么要让她沦落为俘虏?
为什么要一再摆弄她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
“小姐?小姐?”关心担忧的声音不断响起,凑热闹的人潮逐渐朝蜷蹲在餐馆外的红色娇影靠去。“小姐?小姐?”
烦死了!不是小姐,她想当的是女皇!
闭嘴闭嘴闭嘴!
此时此刻,她最想听见的是……
“宁宁,站起来。”
不,不可能,熟悉的低沉嗓音肯定又是出于她的幻想,他连一句模棱两可的谎言也不肯说,他与她之间只是一时的感官沉沦,毫无实质可能性……
“宁宁,你没这么脆弱,站起来。”
她这不是脆弱,而是崩溃,眼睛没瞎的人都看得出来,王八蛋!
“宁宁,你确定要这样一直赖着不起来?”
对,她不爽起来,很想干脆就这样把自己的脸彻底就地掩埋。
“宁宁,这是最后一次警告,再不起来,我真的要走人了。”
走啊,尽管走,她不希罕!反正她本来就是一个人,自从松开小尔的手之后,一直是一个人……
“你一定要这么任性?真是让人伤脑筋。”
一只不耐烦的大掌干脆扯起她的纤臂,蹲在“紫浪”玻璃门外的娉婷身影被迫起身,歪歪斜斜的站安稳,直到睁开氤氲的双眼,看清楚了搂住她的男人。
然后,她的世界重见光明。
第7章(2)
铁宇钧抱起双膝发软的娇躯,无视她痛恨的瞪视以及随时想逃的挣扎,他伸展宽大的臂弯将她卷入了属于他的温暖范畴,任周遭再喧闹都不管,任世界倾斜成一座偏执的天秤,也要拥抱这具香软的身子。
楚宁听见他胸膛鼓动的心跳,布满裂痕的一颗心却拼凑不完全,因为他在戏落幕的一开始就选择了放弃她,迟来的拥抱能弥补什么?
可是,此刻的她离不开这具温暖的胸膛,好想霸占这座根本不属于她的避风港,潜伏在她内心丑陋的那一面嘶喊着,恨不得立即毁了照片上的那个女人。
人都是一个样,越是得不到的越是渴望。
曾经以为深层的羡慕才是最可怕的,原来,嫉妒的深渊才最是惊人。
蓦然回神,楚宁恍然惊觉自己置身在那间廉价的商务旅馆里,跌坐在曾经百般摆弄撩人姿态吸引他注目的床沿。
这里完全没有变过。
一切彷佛回到原点。
他轻便的行囊,散置的衣物,她那只在巴黎旗舰店等了两年之久的手工订制鳄鱼皮革柏金包,艳丽醒目的静躺在台灯旁。
除非是旅馆倒闭,纵然清洁人员再偷懒,也不可能留着前任住客的物品不闻不问,或者,这间房早已经被长期租下……
都是安排好的一出戏。
真可笑,太可笑了……这个就算下了地狱还是一样可恨的混蛋!
“铁宇钧,我一定要让你死得很惨很惨……”楚宁仰高头,然而破碎的咒骂被霍然欺近的俊脸一口吞下,理智瞬间涣散,逻辑思考全盘瓦解。
最初的谍对谍,精密的算计,中途千回百转的失控,千算万算,任谁都猜不到会有这一步。
铁宇钧吻得那么狂野,那么不留余地,捕攫了她每一次颤抖的悸动,野蛮的宽大手掌揉蹭着她白皙滑腻的裸背,用最能直接表达凶猛情欲的方式吻遍她泛起一颗颗红疹的粉嫩肌肤。
仰起的纤细咽喉,突出的锁骨,柔软滑润的雪丘上镶着的瑰丽艳红,全都让他以亲密的吻和碰触逐一攻占,她却只能无助的嘤咛着,流下忧伤的泪水,与他一同沉沦在感官世界里,迟迟无法离去。
他迷恋着她的身体?是这样吗?如果真是这样该有多好。
偏偏,她这朵不驯的野玫瑰无法驱除他心中深植的那朵红蔷薇。
“算了吧,我不值得你这样。”迷乱的过程里,铁宇钧如是轻喃。
“我知道,该死的我知道!”楚宁在翻身紧紧攀抱他之前恨恨地咬牙回应。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
他希望她就此放手,不要再偏执,恢复从前不过是各自耳中一则传说的原状,让这段错误的旅途成为彼此回忆中一幕褪色的风景,随时可忘。
她难过得想放弃一切的茫然神情,令他充满从未有过的罪恶感,所以他走不开,再度返回当初两人“不期而遇”的小餐馆。
那时,看见她像失去心爱宝贝的孩子赖在门外不肯起来,他的胸膛像被狠狠割了一刀,深可见骨,鲜血淋漓。
过多的在乎不断堆栈,积存在他体内,间接牵动每一根紧绷的神经,不厌其烦地招惹她彷佛成了一种反射性动作,削弱她高炽的气焰,捣毁她构筑的高傲自尊,完全出于他天生的劣根性,却没想到……
他,上了瘾。
不值得?那么什么才是值得?
也许什么都不值得,只有在交换彼此体温的一刹那、唇舌厮磨的亲密挑衅,才什么都值得了。
也许清醒时,会发觉这是一场错得太写实的恶梦,但,他却是笑着睁开双眼。
掀开尚留余温的寝被,铁宇钧慢条斯理的套上衣物,偏首看着趴卧在枕上,宁愿假装沉睡也不想睁开眼面对他的纤美侧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