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一会儿,确信他不会回来后,她停下扎锅,走了过去。
当拨开压着白枷玉片,看到布上所绘图像时,她明白了他的烦恼一一画样!
伏下身,注视着那个倒卧在布上的男性躯体,她皱起了眉头。
“没有人体的曲线,玉片的编织如何贴身?”她想着,起身离去。
很快的,她回来了,手里拿着笔墨和一张竹席。
将竹席平铺在地上,把油灯放置在竹席的上方,她研墨握笔,跪在席上画了起来。
时间飞逝,夜静无人,一个俊美健壮、仪态潇洒的男子在她的笔下跃然而出。
当醒悟到这个男子神似穆怀远时,她只能自欺欺人的想:也许没人看得出来。
如此自我安慰后,她略微安心,便将玉片逐一排列在图上,因为玉片不够,她用不同形状、尺寸的玉片代表不同的区域,并不时在竹席下方写上提示,尤其在那些凹凸有致的部分,做了重点标记。
当这一切都做完后,她仍坐在竹席边思索,并将不断涌出的新想法,写在竹席上。
“冷姑娘,你为何整夜在此?”
忙碌与兴奋中,她浑然忘记了时间,直到门突然被推开,边关的声音传来,她才蓦然惊觉,夜早已过去!
“边关,快来看,我好高兴一一”她兴奋的冲着他喊,然而,她快乐的声音,在看到从边关身后走出来的穆怀远时,骤然停顿了。
“你……堂主……”她不安地站起身,看着他阴沉沉的面孔。
“你不想睡觉是你的自由,可别人还要睡!”他严厉地说:“如果你不愿在这里住,可以告诉我,但我不许有人态意破坏我屋子的宁静!”
他的话令秋霞刚刚还红润的脸,顿时变得苍白,她看着边关。“我……”
“冷姑娘,你真是让人吓了一跳。”奴仆急忙解释道:“今晨给你送饭,我见地上席子没了,案几歪斜,笔墨散乱,只当是有人劫了姑娘,明知堂主刚合眼,也不得不去报告。幸亏堂主想到这里,不然恐怕还得惊动更多人。”秋霞明白自己惹了祸,急忙解释道:“是我忘记了时间,可我不知道弄乱了屋子,那时我只想取竹席笔墨,没留意其他事。”
穆怀远一夜无眠,天亮前才有了睡意,却被吵醒,自然没有好脾气。怒冲冲地问:“深夜不睡,取竹席笔墨做什么?”
她转身指向地上。“做这个。”
穆怀远和边关的视线往下,终于看到在她身后地上的竹席。
可是光线不够亮。
“边关,揭开窗板!”穆怀远命令。
边关立刻照做,风飕飕吹入,但并不觉得特别寒冷。
阳光射入屋内,秋霞这才知道,她真的彻夜未眠。
穆怀远走过来,盯着地上的图和摆放好的玉片,心里充满了惊喜和诧异。
“嘿嘿,姑娘把堂主画得可真有神!”
边关无心的一句话,令秋霞恨不得当场晕倒。
“不是!”她惊慌的否认,眼睛望向穆怀远,而他令人发沭的黑眸一直紧盯着画像,脸上的表情如死水般波澜不兴,丝毫看不出是喜是怒。
她再次坚决否认道:“那只是我胡乱画的,不是堂主!”
“当然是堂主……”
“边关,出去!”穆怀远忽然发出命令,眼睛仍在竹席上。
边关转身,门被推开了,一个欢快的声音道:“没错,边关出去,我进来!”
屋内三个人的脸,同时转向门口。
在填满门扉的明亮阳光中,一抹携红带绿的影子跳跃着靠近,秋霞觉得仿佛一道彩虹降落,绚丽得令她不得不闭上眼睛。
“边关,你还不出去?这女人是谁?”
察觉来人带着冰冷的气息靠近,秋霞张开眼睛,却在对上一双美艳冷绝的凤目时,心里微微一颤,转开了眼。
“她是作坊新进的玉工。”
边关迅速的回答,令秋霞觉得他对这个女人的反应,也太热情了点。
如此想着,她不由再看向那个女人,没想到那女人也正盯着她看,目光奇冷。
“方芳,你不在家里待着,到这儿来干什么?”
穆怀远的问话,将那双冰冷的眼引开了。
“你好久不回家,我当然要来。”女子倨傲地说:“憋了一个冬天,开春了,娘让我找你一起去散散心。”
“我没时间。”穆怀远说着,视线下意识的转回地面。
方芳也随他看过去,顿时,她的表情变了,眼睛瞪得又大又圆,尖叫道:“怀远,这就是刚才你们说的画,是不是?你居然让这个女人画你,你怎么可以让这个卢儿画你?”
在众人诧异时,她忽然抓起竹席用力撕扯,玉片如同雪片般纷纷坠落。
掉落的玉石声中,穆怀远一把夺下已被她扯破的竹席,而她立刻像蜘蛛般缠在他身上。
“收好!”穆怀远一手控制着疯狂的女人,一手将竹席扔给秋霞。而后将缠着他的女人用力拉了出去。
秋霞抱着竹席,看着边关收拾着地上的玉片,感觉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狂风暴雨。
“那个女人是谁?”她问。
“堂主的表妹。”
“表妹怎能如此放肆?”想起她撕扯竹席,纠缠穆怀远的一幕,她尤感惊奇。
边关迟疑了一下,说:“因为老太大喜欢她,早就决定了要堂主娶她。”
“娶她?那堂主呢?”秋霞面色苍白地问。
“自然是要娶罗。”边关情绪低落的捡拾着玉片。“方芳姑娘从小就很喜欢堂主,被她看中的男人,谁都跑不掉。”
心痛得再也无法承受,她没有留意边关失魂落魄的神情,抱着竹席,她走出了作坊。
他已经订亲,却仍向她求亲,幸好她没有答应他!
明知他一再对她耍手段,可她却丝毫不怪他,只是感到悲哀。
从一开始,她就明白他求亲图的是她的手艺,要的是她一辈子心甘情愿地待在他身边,做他的“玉工”,可她还是执迷不悟的梦想着,从他口中听到动听的话!
路过上房时,想到他正在里面安抚那个女人,她几乎无法呼吸。
这样很好。她对自己说,他与她不匹配,而他的冷峻配那女人的疯狂,他的英俊配她的美艳,倒也十分合适。
道理是明白的,可心头的阴影难消。
回到房间,看到那里的混乱时,她理解了为何早上穆怀远会那么生气。
实在太乱了,难怪他们会以为自己遭了劫。
昨夜脑子里全是编织玉片的构想,她跑回来想找够大片的布,可是翻箱倒柜也没找到,匆忙间看到地上的座席,她只顾挪开案几,抽走座席,再取走笔墨,却忘了把案几放回原位,把文具收拾整齐。
唉,粗心如她,穆怀远又怎么会真心喜爱?
如果不是她的手艺对他还有用,她这一生也不会与他相识。
收拾好屋子,她没有吃任何东西,抱着竹席睡了整整一个上午。
当穆怀远来找她时,她仍沉睡着。为了取出她怀里的竹席,他不得不惊醒她,而两人都被她满脸的泪水吓了一跳。
“为什么哭?”他问。
她擦着眼泪说:“我没哭,是汗!” :
汗?听着她浓浓的鼻音,穆怀远眸光微黯,道:“我替我表妹粗野的行为,向你道歉,你不必跟她计较。”
他在替那个女人说话。心中泛起师苦的涟漪,她把竹席递给他。“我不会,堂主快走吧,不然她又会闹的。”
他浓眉微抖。“她不会,我已把她送回家了,以后她不得再进兰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