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苡洁。”
身后传来呼唤,她醒神,眨了眨眼,转了个身。
方绍伟按例递上了几张A4的纸,“今天的节目方向,你看一下有没有什么问题。”
“OK,我看看。”她抿唇,吸了吸鼻子。
“……你还好吧?”他问。
“嗯?还好啊,怎么了?”她轻扯嘴角,硬挤出微笑。
“脸色好糟,感冒还没好吧?要不要帮你买个姜茶?”
“不用啦……我好很多了,谢谢。”她点了个头,接过那几张纸,然后匆忙回身转向自己的办公桌。
她阅读着纸上的文字,心思却难以专注如往常。
所谓的“想想我们到底适不适合”,已经持续了两个星期……不,或许是三星期……大概更久吧?
任宇震没法去计算,因为他觉得像是已经过了一辈子。
他还是习惯想着她。
愈想戒掉的东西就愈容易像是卡到阴,摆脱不掉。
起床的时候,会习惯性地拿起电话想Call她;出门的时候会习惯开车去她住的地方;下班时偶尔还是会走错路,习惯往她公司的方向。
习惯问她吃了没有,习惯问她想吃什么……
然后他迷惑了,一切只是习惯?还是爱?
他忍不住扪心自问,问了一遍又一遍。然而绕到了最后,他竟不知道“爱”与“习惯”之间的具体差别是什么。
习惯是很容易被定义出来。那么,爱呢?爱要怎么证明?
他这消沉的模样,梁君群全看在眼里。
不,或许不能说是消沉。他只不过是发呆的时间变长了,出差错的次数变多了,像是没听见客人的叫唤,忘了打电话给酒商订货,切柠檬的时候割到手,或是洗过的杯子拿来又洗了一次……
好吧,是消沉没错。
“你们还在冷战?”他试探性的问,走到对方身旁,坐下。
时间还早,外头又是阴雨天气,店里一个客人也没有。
任宇辰像是终于清醒了似的,抬起头来瞟了他一眼,又别过头去,“没有。我们分手了。”
“分了?”梁亦群愣了一愣。
怎么这对情侣从来不吵架,一吵架就直接以分手收场?他怎么不知道这两个人原来这么极端?
“真的假的?”他皱眉质疑。
仿佛当他是在问郎话,任宇辰连答也不答。
见这气氛,凶多吉少。
“看样子是真的。”他扬眉,叹了一口气。
由于这家伙交过太多女朋友、被甩的次数也多到不是正常人可以追得上的,所以他通常不会多问什么,因为问不完。
但是这一次并不“通常”。
“你们到底为什么会分?”
“我不知道。”任宇辰答得果断,答得平常,好像他不知道的只是别人的八卦。
“也是女方主动提出?”
任宇辰点头。
“……你身上一家有诅咒。”
“大概吧。”任宇辰耸了耸肩,没心情开玩笑,也笑不太出来。“是因为你上次说的那两件事?”
“哪两件?”几天下来,他根本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梁亦群直直地看着他几秒,这家伙果然不正常了。
“一、她觉得你厌倦她;二、你从来不碰她。”梁亦群好意提醒他。
“哦,那两件啊……”闻言,任宇辰怔怔地点着头。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不太明显,但梁亦群还是察觉了。
思绪依旧纷乱。
任宇辰甚至不太愿意去回想,因每想一次,就痛一回。
一切是来得如此突然,好像每段感情都会莫名地朝着这个方向走,等到他回过神来、想制止的时候,都已经不知该从何出手挽救。
见他不打算回话,于是梁亦群接着道:“我在猜,她会不会是误会你有别的女人?”
听了这话,任宇辰冷笑一声,转过头来看着他,“可能吗?我做了什么事情可以让她往那个方向想?”
“她不是抱怨过,说你对她的身体没兴趣?”
“那是她自己胡思乱想,”他别过头,浅浅一笑,又道:“而且除了上班,我的时间都花在她身上,我去哪里找女人?”
“但是你不碰她是事实,不是吗?”
任宇辰不语,他想,会在意的话早就该在意了,为何是在交往一年多之后?
“那只是借口吧。”他笑了一笑,耸肩,“其实在分手之前她就有点不太对劲了。”
“什么意思?”
“该怎么说呢……”他揉揉眉心,“她开始花时间在打扮上面,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也常常不知道在想什么,有时候还会隐瞒我一些事。”
“所以是你怀疑她有男人?”
任宇辰无语,他的确是怀疑过,但他却无法开口去承认这件事。
说来也奇寄,他并非第一次遭到女人劈腿对待,可这次却难熬得连他自己都觉得震惊。
不料,梁亦群却笑了出来。
“你在幸灾乐祸?”任宇辰睨了他一眼,苦笑以对。
“不是,我是觉得很瞎。”
“哪里瞎?”
“你怎么不觉得她改变打扮是为了色诱你?”
“交往一年多之后才开始色诱我?”他嗤笑一声,这的确很瞎,“会不会太牵强了点?”
“先撇开这点不说,你为什么不碰她?”
这话题切入得太突然,任宇辰顿住。
“你该不会有处女情结吧?”梁亦群紧接着问。
不是“非要处女”的那种情结,而是“凡处女不碰”的那一种。
“……有有说过她是第一次?”任宇辰皱着眉,有吗?他应该什么都没说过吧?
“你是没说过,我猜的。”
“这样你也猜得到?”
“因为你既不对她没‘性’趣,你也不是什么吃素的料,所以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可能性比较高。”
任宇辰一笑,真服了他。“算你行。”
“你真的是为了这种理由而不碰她?”梁亦群露出不可思议的神情,盯着对方的侧脸。
“可以这么说,但不完全是。”
“靠,你好复杂。”他开始同情关苡洁了,“讲清楚点行不行?”
任宇辰却只是沉默,他的思绪像是飘到了很远的地方,亦像是陷入了黑白模糊的混沌境界。
梁亦群倒也不催他,如果答案当真那么复杂,那么他的确是应该需要一点时间思考。
事实上,对任宇辰而言答案一直都在那里。
之所以难以启齿,是因为他再也不确定自己所以为的是与非是真实,是因为他习惯把这些纠结的矛盾放在心里慢解。
过了半晌,他吐出的话语却是反问,“都分手了,理由还重要吗?”
“你不想说的话,我也不会勉强你。”梁亦群耸耸肩,不以为意。
任宇辰露出浅浅微笑,不语。
然后第一个客人上门了。
梁亦群说了一声欢迎光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明天你干脆休一天假吧,去找她把事情讲开来。如果你自认没有做错,那就不要去扛那个莫名其妙的罪名,OK?”
听了,任宇辰自嘲地冷笑一声,道:“我尽量。”
说得简单,做起来难。如果连第一句话该说些什么都毫无头绪,又怎么能够做到所谓的“讲开来”?
“尽量?”梁亦群皱眉,转头过来瞟了他一眼,嗤之以鼻地道:“原来她对你而言,只值得让你做到‘尽量’?”
一句话,像颗铅球坠落在泥地上,没有骇人的巨响,没有惊人的水花,却沉沉地撞在任宇辰的心口上。
是讽刺没错,但他丝毫染有恼怒,只是忍不住开始思考——究竟是谁先放开谁的手?
他尽量了吗?没有,他所尽量的,只是平常生活里的芝麻小事。
在两人分手的那一瞬间,他尽量挽回了吗?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