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打扰一下。”杜晴蜜敲了书房,得到应允才开门。“姊姊派人请你过府一叙,说有要事相谈。”
“好,请他稍待,我收拾一下就随他过去。”蒋负谦卷走草图,交由鸣台山的制茶师傅。房里是各茶山的代表师傅,共有七位,书房虽然是宅子里最大的房间,但一口气塞了七个大男人,能转身走两步就很了不起了。“你们先回客栈检讨,有什么意见,明天再说。”
“是。”制茶师傅们也跟蒋负谦一块儿离开,踏出家门前,正好遇上买菜回来的阿水婶。
她接了帮佣的工作,又有个跟蒋负谦差不多大的儿子,自然就把他们夫妻俩当自己的孩子看,偶尔母性一起,就想管一管。
“菜都买回来了,吃完午饭再走吧?”
“阿水婶,不用麻烦了。负谦要到龙家一趟,姊姊等着呢。”杜晴蜜站在厅门前唤着阿水婶,同时挥手要蒋负谦快点离开。“负谦工作多,别误他的行程,以后他留下来再煮他的饭吧。今天就我们两个吃。”
“不是我唠叨,做人家的妻子,怎么不关心丈夫三餐吃得好不好呢?最近的小辈们想法都不对。算了,你就当我老婆子年纪大,不念不舒服,左耳进右耳出。我进厨房准备吃食,你先去缝小孩子的衣鞋吧。”
“好。”杜晴蜜笑着,阿水婶终究是长辈,不想跟她争辩什么。阿水婶很热心,可能生活没什么寄托,很爱东家长、西家短,头一次见姊姊来家里,前脚刚走,她后脚就来探听他们跟龙升行有什么关系?本来还想托她替她儿子在龙升行引差事,让他跟媳妇搬回省城来住。她不好意思向姊姊开口,便请负谦帮忙,后来才知道阿水婶的儿子是怕婆媳问题,借口不跟母亲住罢了,便婉转回拒了阿水婶。
外头光线好,杜晴蜜搬着竹椅到厅外走廊,要替腹中娃儿缝制衣物,不知是男是女,索性就一道儿做了,最先完成的是避邪恶、保平安的小虎帽。
不晓得孩子生出来会像谁多一点?她没见过负谦小时候,如果孩子长得像他多一点就好了,戴上这小虎帽,没牙的小嘴淌着银丝,随着大人的逗哄呵呵呵地挥舞着小手,模样不知道有多可爱。
杜晴蜜搁下小虎帽,往大门看了去,只是无意的一瞥,却瞧见了一名个子娇小、眼距微开的姑娘家,在门口探头探脑。
会不会是阿水婶的媳妇呢?杜晴蜜搁下装有针线布片的竹篮,趋上前探问:“你要找谁?阿水婶吗?”
岂知那名姑娘阴恻恻地看了她一眼,随即一溜烟地跑了,留下满腹疑问的杜晴蜜,只好搔搔头,走回厅前回廊。
那名姑娘的眼神好可怕呀,看起来不像寻人,反而像寻仇一样。
蒋负谦来到龙家,穿庭过院,来到主厅一楼的议事厅。厅中只有龙君奕与蒋舒月,未有任何服侍的奴仆。此间未经通报,任何人皆不得擅自入内。他才刚踏进厅里,领他过来的奴仆便将大门关上,杜绝任何干扰。
“姊姊、姊夫。”蒋负谦拱手示意后,便寻一处落坐。“姊姊急着找小弟来,是为了商讨如何应对蒋英华的计策,还是姊姊已有腹案?”
“君奕这几天跟蒋英华联络过了,我们本想请他到省城厘清始末,他却说蒋家与龙升行已无生意往来,要谈就要我们到福州,大伙儿进玉磬行谈,姿态高得吓人,还在信用一事上反问君奕,岳母置茶山,以刘氏名义出货,哪里碍着他跟玉磬行签定的合同了?”气得她差点把回信撕烂,最好他买下茶山一座,产量足够应付四家茶行,明明就是把玉磬行退掉或压价的茶叶借尸还魂出售!
“意料中的事,姊姊也别气了,不值得。”蒋负谦安抚道,语气徐和。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急,是否有什么锦囊妙计?快说出来大伙儿评估评估,别让你大哥占了便宜又卖乖。”龙君奕呼了一口热茶,态度不热不急,若非这事动到他妻子最看顾的弟弟,他根本乐得坐收渔翁之利,说不定能攀这波趋势,把鸣茶引回龙升行里,连循以往与蒋家的合作模式,全权代理。
“我最近没空想该怎么办。”蒋负谦说得理直气壮,瞠了他们夫妻俩的眼。“有东西扎到肉里,做什么都疼,除非把刺全除了。可惜蒋英华这根刺太难除,他暗中释出价格,影响鸣茶卖价,原本打算买鸣茶散货的客人几乎不见人影,新客、旧客至少有六成写信来跟我压价格,如果我人在鸣台山,可能三个月都走不出书房。”
“事情总不能就这样搁着,鸣茶好歹也有你姊姊一份。”龙君奕不禁气恼,他不想看到妻子为了这件事成天愁眉苦脸,忧心挂怀。
“我知道,我只是在思考,究竟要连肉一块儿挖掉,断尾求生,还是忍痛待伤口愈合,把这根刺包进肉里,等哪天蒋英华跟违约的茶行想退,都没有门路走。”鸣茶自有他人无法超越的优势,两种办法,他都有本钱陪对方耗。
“你要断尾求生,或要等肉愈合,都得要有相当大的把握跟胜算。”蒋舒月敛目沈思,几天前她到负谦家还不见他有这等自信。“你说你没空想办法应对私改合同的茶行,那只有一种可能,你在想新的制茶工艺,是也不是?”
“新的制茶工艺?!”是啊,还是他娘子聪明,一会儿就联想到这里。能让负谦搁下身边大小事,连私改合同都入不了他的眼,肯定只有这件事了。“快说来听听,你有什么新的制茶工艺?”
“果然还是姊姊懂我。”蒋负谦信心满满,他旗下的制茶师傅已经做出概念跟方向,只要再精进改良,就能独步天下了。“确实有新的制茶工艺,但量少费工,单价可能得订得高一些,其他的我不便透露。”省得姊夫又吵着要糖吃。
他就是不想把货铺进龙升行,说他幼稚、爱记仇都随便了。
见丈夫跟弟弟之间不知何时才能化解的对峙,蒋舒月只能摇头。“有新的工艺等于有更强大的武器,不用屈就于价格,就有人捧着大把银子来求茶,只是工艺不是一时能成,就算有头绪也得不断尝试才有稳定质量……依我之见,不如双管齐下,断尾求生,让肉愈合。那条断尾以后再想回来,也没有他的位置,所以……告,这一定要告上官府!”蒋舒月眯起眼,绝对不能让这种无良的茶行称心如意,以为赔点钱就没事了。这回不黑了他们的名,还以为鸣茶茶号是可以任他们搓圆捏扁的软柿子!“我现在就差陈总账去请状师!”
“欸,娘子,别急,告是一定要告,可总要把证据都备齐再告啊!”龙君奕有些吃味,一拉上亲弟,他娘子的理智顷刻间就短少一半。“既然私改合同的茶行都在省城,这里的官府就能受理了。负谦,你请人从鸣台山带合约跟这几期的出货账本需要多久的时间?”
“快则五天,慢则半个月。”照理说,合同跟账本该由他亲自回去取,但晴蜜有孕,他不能离开太久,就连一天他都放不下心。幸好他婚前就开始培养心腹,临时不怕找不到人当差使。
“十天内一定要把证据拿过来。晴蜜怀有身孕,你又要忙新的工艺,鸣茶我有份,这事就由我出面,让那几间不长眼的茶行知道惹上谁了!”蒋英华不只想教训负谦,连带也想赏她巴掌,她可不是好欺负的,敢动她的人就必须付出代价,不过除了这事,她还有其他份附。“你等我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