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眼前这位权势滔天的太监,崔颂斯没有半分紧张,唇边挂着抹慵懒的笑意,对他的调侃丝毫不介怀。“拖鱼大人的福,婚礼就安排在半个月后,届时鱼大人可务必前来喝个喜酒。”
鱼朝恩本只是普通太监,但他得到先皇与当今皇上的宠信,赐封天下观军容宣尉处置使,因此人人皆尊称他一声“大人”。
要说当今朝廷权倾朝野者,除了鱼朝恩不做第二人想,他一手把持朝政、一手掌握兵权,专横跋扈。
然而他在与慧忠禅师一席对话后,却让皇上对他起了杀意。
当时皇上召慧忠禅师入宫传法。
鱼朝恩诘问禅师,何为无明。
慧忠禅师回答,“人快死的时候,满脸哀相毕现,这时即便是奴才也会问学佛法了。”
鱼朝恩一听,认为慧忠禅师是在辱骂他,不禁大怒。
慧忠禅师这时微微一笑,“大人,这就是无明,无明就是从此而起的。”
鱼朝恩听了更是高声怒斥,“你这个和尚竟然敢侮辱我,这天下大事没有不听我的,我看你是活腻了!”
这话听在皇上耳里,那还了得?因此对鱼朝恩起了杀意,然而顾及他的权势,皇上也不敢骤然下手。
这便是为何崔颂斯当日答应皇上的条件会是--设法帮他除掉鱼朝恩。
满朝文武有不少皆是鱼朝恩的原因,先打好关系,摸清底细,为日后铺路。
“既然四公子如此盛意邀请,届时本官就去讨杯喜酒喝。”鱼朝恩接着呵呵大笑,“拒闻皇上的圣旨送抵崔家时,崔翰大人十分震怒,四公子是如何说服崔大人的?”
崔颂斯只手撑着下颚轻描淡写地答道:“他老人家亲自前去扬州痛斥我一番,然而我三哥另有所爱,他不让我娶缌妮也不行,遂成全了我们。”
“崔大人为人风高亮节、学问渊博,乃当代大儒,崔家又以诗书孝悌传家,皇上突然间将已许给三公子的卢家小姐转而赐婚给四公子,如此不寻常之事,也难怪崔大人要生气了。”
清河崔氏是自魏晋以来的第一名门高第,历来子弟担任过宰相者逾数十人之多,太宗皇帝在世时曾对此表示不满,命史官将李氏推为第一,皇后一族的独孤氏排位第二,崔氏则为第三。
可即便如此,仍无法改变世人将清河崔氏列为第一高门的印象,且崔氏一族的子弟遍及朝野,纵使鱼朝恩权倾一时,势力庞大,也不愿与崔氏为敌。
因此他想了解皇上应崔颂斯荒唐的要求,下了那道圣旨,这其中是否另有他所不知的内情。
“四公子当日是用了什么法子说服皇上,让他下了这一道圣旨?”说了半响,这才是鱼朝恩今日来赴崔颂斯约的目的。
“这事说难挺难,要说容易么也挺容易,我送了皇上一件珍宝。”
“一件珍宝就能令皇上为你赐婚?”对他的说辞,鱼朝恩十分怀疑。
崔颂斯勾唇一笑,“若说那件珍宝是当年王羲之《快雪时晴帖》的真迹呢?”
王羲之的《兰亭集序》据说已随则天皇帝一起葬于高宗陵寝而不可得,此件王羲之仅次于“”兰亭序集》的墨宝便显得十分珍贵了。
“不愧是四公子,竟能找来《快雪时晴贴》的真迹,不过这事怎么没听皇上提起,宫里也没看见这幅《快雪时晴贴》?”鱼朝恩有些狐疑。
“那是因为这件墨宝还未送进宫里,我昨日才从扬州带回,今日午后我进宫面圣时,便会呈给皇上,届时鱼大人就能瞧见了。”喝了口酒,崔颂斯慢条斯理再道:“说来我得到这件墨宝倒是因为一个奇缘。”
“什么奇缘?”鱼朝恩接腔问。
“有个西域来得商人,拥有一只神奇的水晶球,据说只要沫沫它,向它许愿,与它有缘之人便能实现愿望。”
“这世间哪有如此神物?”鱼朝恩丝毫不信。
“我本也不信,但听说去试过的人,有不少人都达成了愿望,那时,我得了个机缘,有幸从那西域商人手里得见水晶球一面,不过我当时认为这种事十之八九是穿凿附会、是无稽之谈,但那西域商人说我与水晶球有缘,劝我一试,我遂抱着姑且一试之心,在那商人为我作法引导之下,摸了摸它,结果……”他说到这儿刻意停下来。
听得兴起的鱼朝恩赶紧追问:“结果如何?”
“这事与《快雪时晴帖》有关,那时我刚得知它的下落,多次上门欲高价求购却求之不得,对方不肯割爱。岂知,在摸了那水晶球不久,对方竟主动上门表明愿意割爱,我这才得到这副《快雪时晴帖》,鱼大人说这事神不神奇?”
“如今那水晶球何在?”鱼朝恩诧异询问。
“那西域商人不久便离开扬州了。”
“可有办法找到他?”察觉自个儿的语气太过急切,鱼朝恩忙缓下语气,神色自若一笑,“四公子把那水晶球说得如此神奇,倒是让我想开开眼界。”
“我可以差人去找回那商人,不过尚须些时日,得请鱼大人再等等。”
“无妨。”
鱼朝恩问到了想得知的事,而崔颂斯也达成目的,撤下诱饵,两人再闲谈了片刻,遂一块起身离去。
“这《快雪时晴帖》是真迹还是伪造的?”皇城大明宫里,当今圣上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摆在桌案上的那副字帖,久久无法辨出真伪。
“仿得很逼真吧,连皇上都瞒过去了。”崔颂斯笑答。
“这字帖是假的?”皇上抬眸讶异惊呼。
见皇上如此吃惊,崔颂斯勾唇一笑。
“连皇上都能瞒过,看样子要瞒骗过鱼朝恩应是不成问题了。今日我已告知鱼朝恩,我答应献上这副《快雪时晴帖》,才说动皇上下了那道赐婚的圣旨,想来不久他便会来要求观赏这副字帖。”
鱼朝恩权势极大,连大唐天子都不得不忌惮他三分,鱼朝恩届时若说要观赏,也没有理由可以推拒,自然得准备好东西,避免他起疑。
沉吟须臾,皇上开口问:“颂斯,你打算如何除掉他?”
鱼朝恩手掌兵权,跋扈又多疑,出入皆有层层护卫保护,连这皇城里也部署了许多心腹,因此这宫中自己能信得过的人没有几个,才会召来崔颂斯暗中帮他,想藉着崔家的势力来铲除鱼朝恩。
“诱饵我已撤下,如今只等鱼儿上钩,至于详细的情形,容我日后再向皇上禀明。”崔颂斯很清楚宫中有不少鱼朝恩的耳目,未免消息泄露,不到最后关头,他不会轻易透露他所拟定的计策,即使是皇上也一样。
“你的计策可周全?你要知道一旦消息走漏,后果将不堪设想。”皇上不放心地问。他深知鱼朝恩有多狡猾,若不一定成功,只怕整个朝廷都要陷入一片混乱。
“皇上放心,我会小心行事,等时机成熟,我会将计策禀告皇上。”
说完了正事,皇上想起了另一件让他头痛的事。
“玉成准备要回长安了。”
“玉成公主是回来省亲吗?”崔颂斯漫不经心地随口问。
“不是,她准备回来长住,不再返回驸马府。”皇上委婉地说。
崔颂斯立刻明白皇上言下之意--玉公主休夫了。
“玉成回来,若是得知你准备娶妻,只怕又要对你纠缠不休。”皇上叹了口气。当年玉成看上了崔颂斯,想招他为驸马,但他不肯,为拜托公主的死缠不休,他竟然离开长安,行踪成么、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