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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页

 

  手机铃声响了一会儿之后停掉,不到几秒钟又再度响了起来。

  “小姐,你的手机在响。”坐在她身边的乘客出声提醒她。

  她反射性的转头,目光所及,这节车厢里的乘客竟全都在对她投以注目礼,这才猛然发现自己不接电话的举动已经影响到他人而迅速将电话接起。

  “喂。”

  “精灵,是我。你刚在忙什么,怎么没接电话?”他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来,令她的鼻头猛然一酸。

  “嗯。”她胡乱轻应一声权充回答。

  “不方便讲话吗?”

  “嗯。”

  “那我长话短说,你听就好。一,你帮我向院长请假几天,就跟她说我家里发生了一些事需要我去处理,所以接下来几天没办法回育幼院,厨房的工作要麻烦她找人帮忙。二,每周二、四要送往池氏金控的点心要暂停供应,等我回去再恢复,我已经跟对方说过并得到他们的同意了,请她不必担心。精灵,我会尽快把事情处理好早点回来的,你不必担心我,等我回来。”

  “嗯。”

  “那我挂电话了,你去忙吧。”

  “嗯。”

  他果断的将电话挂断,她则木然的将手机从耳边放了下来,呆若木鸡,不再移到火车到站后,她机械式的下车,机械式的走到她机车寄放处,停下来,伸手向皮包内寻找车钥匙,找了半天却找不到。

  她蹲下来,将皮包内的东西全部倒在水泥地上寻找,手机、书、皮夹、急救包、雨伞、面纸、护唇膏、房间钥匙、育幼院办公室钥匙,散落在地上的一堆东西中,独缺她要找的机车钥匙。

  她将皮包再度拿起来用力的抖动,心想机车钥匙一定卡在包包某一处,不可能会不见的,绝对不可能。她用力的抖动手上的皮包,用力的抖,使劲的抖。

  “小姐,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停车场收费的阿伯走过来问。

  “我的车钥匙不见了。”她木然的答道。

  “会不会掉在路上了?你刚才去了哪里,要不要回去找找看?”

  “回去?”她停下抖皮包的动作,转头茫然看向阿伯。

  “对,回去找找,也许就掉在哪里的地上了。”

  “回不去了。”她喃喃地答道。

  “什么回不去了?你刚从哪里来就从哪里去,怎么会回不去呢?”她说。

  “回不去了。”她再次喃喃低语,茫然凝视着前方的双眼突然淌下泪来,一滴接着一滴,顿时把阿伯惊慌了。

  “你先别哭啊,别哭。就算找不到钥匙也可以找锁匠或车行来帮你发动车子或换个锁呀,你先别哭,别急着哭啊。”阿伯急急忙忙的安抚着她。

  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他上台北之前了。

  单瑜茜抽抽噎噎的想着,心痛难抑。

  他说他家里发生了一些事需要他去处理,但他哪来的家人?哪来的家里?

  他曾跟她说他没有家,说他父母都已经过世了,说他是独子,没有其他兄弟姊妹,这些全都是谎话吗?还是他刚才在电话中说的才是谎话?

  等我回来。

  他还会回来吗?

  台北是个花花世界,四处都充满了诱惑与魅力,不是每个人都禁得起它诱人的考验,一旦被诱惑了,沉迷了,还会有人想回到这个什么都没有,只有工作和责任的乡下育幼院吗?

  不会的,他不会再回来了,他们俩也回不到过去,更没有未来了,什么都没有了。

  泪水愈掉愈急,喉咙和鼻子都塞得她几乎无法呼吸,她再也压抑不住所有痛苦,遏制不住的号啕大哭,就像想把心里的痛与苦全部哭出来一样。

  只要将心里的痛与苦全部哭出来,发泄出来,她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心痛难受了,是不是?

  呜呜……呜……

  连续一个星期金泽都没有回来,也没有一通电话,让单瑜茜心里那一小簇希冀的火苗一点一点的变小,终至熄灭。

  他不会回来了,不要再浪费时间去想他,不要再期盼那不可能发生的幻想,事实早就已经摆在眼前了,她也该接受,也该死心了。

  他只是一个过客,长痛不如短痛。你没那么爱他。

  过去一个星期,她每天都这么告诉自己千遍、万遍,但是她的脑袋虽清楚明了这一切,一颗心却是那么的不受控,一次次怀抱希望,又一次次伤心失望,心痛难抑。

  他待在育幼院里的时间不长,前后不过两个多月而已,但院里却处处充满了他所留下的身影。

  在蔚房里,在宿舍里,在院童热切期盼的点心时间里,在她一个人夜深人静的轮值时间里,在院童们的心里,还有,在她的心里。

  在四处都充满了他所留下身影的环境下,她到底该怎么遗忘他?更何况还有人每天都在提醒着她那不可抹灭的存在。

  “精灵老师,厨房叔叔什么时候会回来?”

  “精灵老师,厨房叔叔呢?”

  “精灵老师,我想吃厨房叔叔做的点心。”

  “精灵老师,我好想厨房叔叔喔,你帮我打电话叫他快点回来好吗?”

  她的心真的好痛,就像血淋淋的伤口还没愈合,又不断往那伤口上戳,让她伤上加伤那般疼痛,一点复原的希望都看不见。

  他什么时候回来?不会回来了。

  他呢?她也想知道,好想。

  想吃他做的点心?以后大概永远也吃不到了。

  打电话给他?以为她没打过吗?

  未开机,未开机,永远的未开机,这才是她绝望的主因,因为除了那个手机门号,她再无其他方法可以联络或是找到他。

  不觉得挺好笑的吗?难怪院长妈妈会说她太单纯,一定会受伤,还真的是铁口直断。她自嘲的忖度着,泪水却不受控制滑落下来,一阵冷风吹过,只觉得冰冷透心。

  她蜷曲着身体,独自坐在深夜里的木造长廊上,吹着一月的冷风,感觉好冷,却一点也不想动。

  她心想,如果她就这么坐在这里冻死了,又或者生一场大病的话,他会在乎会心疼吗?

  这个想法才在脑袋闪过,她便忍不住的轻哼一声,语音中充满了可笑与自嘲。

  他都已经断了和她的所有连系,又怎会在乎她的生死呢?单纯不是呆,不要把自己从单纯变成单蠢,那就是真呆了。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奶瑙。”

  她轻吟着苏轼这首“蝶恋花”,这是她为了那句“天涯何处无芳草”特地上网查来的,没想到却愈读愈喜欢,不知不觉就将整首词给背了下来。

  天涯何处无芳草,多情却被无情恼,真的很贴合现在的她呀。

  她闭上眼睛,轻靠在木头围栏边上,一次又一次的吟诵着,重复再重复。

  “你在念什么?”四周出奇的安静,突然响起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足以将人吓得心脏病发,幸好单瑜茜本身没有心脏病。

  她迅速睁开眼睛,只见一个身影立在长廊台阶下方,站得笔直的出现在她面前。

  黑夜中,在昏暗不明,对方又背光而站的情况下,她完全看不清楚对方的五官,但是他的声音……这个声音她不可能会不认得。

  是他,他回来了。

  她呆若木鸡的看着他,怀疑自己是不是不小心睡着了正在作梦,否则他怎么可能会回来呢?这一定是一场梦。

  “怎么呆呆的?一个星期不见,难道就忘了我是谁了吗?”池泽京开玩笑的说,走上前伸手碰了碰她的脸,却被她冰冷的脸颊温度给吓了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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