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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大娘跟着他往外走。“大当家现在还是新婚,先不要急着出门,自己的身子也要顾好,不要太累……”

  至于邢阜康是如何回答,因为人走远了,已经听不见。

  他前脚刚走没多久,原本在午寐的韵娘突然惊醒,翻身坐起,见屋内没有旁人,以为是在作梦。

  麻姑端着茶水进来。“大奶奶醒了。”

  “我刚刚好像听到相公的声音,不过八成是听错了……”那个男人若真的来了,也是送休书来给她吧。

  “大当家确实来过,刚走没多久。”麻姑证实地说。

  韵娘有些诧异。“相公来过?为何不叫醒我呢?”

  “大当家不让奴婢这么做,只是站在床前看着大奶奶,又问了这几天吃得多不多、睡得好不好……”她用力地说。“大当家真的很关心大奶奶。”

  “他关心我?既然关心,为何又要把我送到别庄?”韵娘就是不懂那个男人,而那个男人也不肯让她有机会了解,更别说一起找出夫妻之间相处的方式,这才是最让自己苦恼的地方。

  麻姑有些辞穷。“大当家这么做想必有他的道理在。”

  “你自然替他说话了。”

  她连忙表示忠诚。“奴婢也同样站在大奶奶这一边。”

  “相公还说了什么?”韵娘又问。

  “大当家说这趟出门,约莫要一、两个月才会回来,要咱们好生伺候大奶奶。”麻姑将大袄披在她身上。

  韵娘攒起两条秀丽的眉心。“到时都过年了,他能赶得回来吗?”只要他还是自己的丈夫,就算只是一起吃顿饭,说几句话,甚至能看到人也好。

  被逼着喝下避子汤,还被送到别庄住,韵娘心中不是没有怨怒,但她并。个想放弃这段婚姻,不过问题是该从何着手呢?

  是谁在唱曲儿?

  过了两天,韵娘正在翻看着之前所绘的绣花图样,断断续续地听着苍老的妇人唱着伤感的民谣,饱含在其中的难舍和爱恋,令人不禁闻之鼻酸。

  “……四送郎,送到房门边,左手摸门闩,右手按门闩,不晓得门闩往哪边;五送郎,送到楼梯头,左手搭栏杆,眼泪往下流,右手提起罗裙揩眼泪,放下罗裙透地拖……”

  她凝听了片刻,出于好奇心,便拉开花格窗,冷风一下子灌了进来,不禁缩了缩脖子,就见外头是天井,再往下一看,东厢房门口坐了名头发银白的老妇,歌谣就是出自她口中。

  “……九送郎,送到灯笼店,别做灯笼千个眼,要学蜡烛一条心;十送郎,送到渡船头……船家啊!今天撑俺家郎哥去,何时撑俺家郎哥回……”

  韵娘听着她把难分难舍的心情都唱出来,就算不是完全了解曲子中那份伤怀和依恋的人,一颗心也会跟着揪紧。

  “一送郎,送到枕头边……二送郎,送到床头前……”老妇唱完一遍,又从头开始唱着曲儿。

  就在这时,麻姑正好送茶水点心进来,马上嚷嚷。“大奶奶怎么开窗了?今天外头可是很冷,千万别着凉。”

  。她指着下头的老妇。“那是谁?在唱什么?”

  麻姑探头一看。“大当家都叫她婶婆,所以咱们也都跟着叫,这首曲儿叫做〈十送郎〉,是徽州的民谣。”

  “婶婆?”那么是邢家的长辈了。

  “听说这位婶婆不到三十,出外做生意的丈夫就死了,守了一辈子的寡,把儿子养大,给他娶了媳妇,还生了孙子,想不到最后却嫌她老了,便搬到外地去住,也不知去向,把她一个人丢在老家,都不管她的死活,而邢家其他的族人,同样当做没看到,谁也不想多事,揽下这个大麻烦……”麻姑愤慨地说。“大当家知道之后,就把她接来别庄奉养。”

  韵娘微愕地问:“是相公主动把她接来的?!”

  “是啊,大奶奶也想不到对不对?”她可以明白主子惊讶的反应。

  “而且不光只有婶婆,住在对面西厢房,还有大当家一位族妹,叫做秋娘,去年从事木材生意的相公也在外地出了意外,不到二十就守寡了,又没有孩子,婆家竟说她克夫,赶她出去,幸好有大当家出面,否则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有这种事……”她不禁听呆了。

  想到相公自愿照顾守寡的邢家女眷,不求回报,此举真是难能可贵,连韵娘都不禁为他的所作所为感到骄傲,可是这个男人却唯独对自己残忍,狠心不让她生下

  孩子,甚至将自己送走,委实令人百思不解。

  “那么住在这座别庄里的都是女人?”韵娘又问。

  麻姑比了下前头。“倒座房那儿住了个门房,以及两个仆役,除了看门,就是干些粗活,没事的话,是不会到内院来的,而叶大娘、周大娘以及蔚娘他们一家人,则是住在后罩房。”

  “……六送郎,送到厅堂上,左手帮哥哥撑雨伞,右手帮哥哥拔门闩……”楼下的婶婆还在唱着曲儿,得知她的遭遇,再想想自己的处境,让韵娘的鼻头也不禁跟着酸了。

  不能哭!有什么好哭的?

  哭了就代表被击垮,她还不想认输,依旧抱持着希望,就算最后真被相公休离,在那之前,也要找出一条活路来。

  接着,麻姑伸手把窗关上,好隔绝寒风,再将主子扶到几旁。

  “大奶奶先喝口热茶,再吃块苞芦髁,这可是叶大娘的拿手点心,才刚做好,就叫奴婢送进来,大奶奶若睡醒了,先垫一垫肚子。”

  “代我谢谢她。”虽然还没见到对方,但常听麻姑提起。

  “是。”麻姑回道。

  韵娘小口小口吃着两面烙成金黄色,外表焦脆,有着玉米香的圆饼,感受到关心和善意,若不振作起来,从此一蹶不振,连自己都要瞧不起了。

  又过了一天……

  第5章(1)

  晌午左右,韵娘找出带来的绣架,今天精神不错,想要绣些东西,不想再无所事事下去,人也会变得懒散,不巧又听到外头有人在唱着曲儿,不过这次却是个年轻女人的嗓音。

  “徽州徽州好徽州,做个女人空房守,举头望月怜星斗,夜思夫君泪沾袖……徽州徽州好徽州,做个女人空房守……”

  她想要下楼去看看,又担心会着凉,正巧看到衣架上披了一件对襟大袖,长及膝部,上头还绣有五彩夹金线花纹的披风,并不是娘家带来的,之前也都没见过,考虑一下,还是穿上了。

  待她踏出厢房,步下楼梯,最后来到天井,望着门扉紧闭的西厢房,可以清楚听见抽泣声。

  韵娘原本想要上前关心,但又怕对方嫌她多管闲事,再者又能说些什么呢?节哀顺变这种话,也只是好听罢了,安慰不了人的。

  “大奶奶怎么一个人站在外头呢?麻姑上哪儿去了?”从厨房出来的叶大娘看见她,不禁低呼,赶紧走了过来,想问问是不是需要什么。

  “你是……叶大娘?”她看着面前笑容敦厚,穿着棉袄布裙的妇人。

  叶大娘福了个身。“是,大奶奶看来精神多了。”

  “多亏了大家。”韵娘感激地说。

  “大奶奶这话就见外了,这是咱们应该做的……”叶大娘旋即介绍走在她身后的中年妇人。“这位是周大娘,有任何需要都可以跟咱们说,不要客气。”

  周大娘约莫四十出头,有着腼眺笑容。“大奶奶。”

  “嗯。”她朝对方笑了笑。

  “就快下雪了,大奶奶还是快回屋里去。”叶大娘看了看天色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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