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采莲也是颇为恨自己嘴快,适才她才亲口说杜福兮的琴艺府里皆知,如今杜福兮却向她借琴,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杜老夫人见他们几人搞出这一出,内心气恼不已,忙笑道:“福娘的琴昨儿个适巧坏了,就用采莲丫头的琴吧!”
王妃耳朵可没坏,她的准儿媳说的明明是“没有琴”,但杜老夫人都开口了,她也不能驳了对方的话。
杜采莲的大丫鬟怜心将琴送过去给杜福兮,嘴角跟她主子一样扬着一抹讥诮,谁不知道大姑娘连字都不识得,是能弹出什么啊?
杜福兮神态自若的接下琴,也不理会旁边是担忧还是看戏的眼光,闭上眼,回想前世所弹过的“春江花月夜”曲谱,半晌,她睁开眼,双手微抬,叮叮咚咚地弹奏起来,一串恍如行云流水般的琴声绵长荡漾,轻巧的节律掳获了众人的心。
她专注的低着头,纤白素手在琴弦上抚动,眉目精致的小脸,两排长长的睫毛垂着,厅里众人心里有个一致的感想:大姑娘倒也挺好看的,过去怎么没注意了?
杜采莲只是照本宣科的弹琴,但杜福兮有自己的手法风格,她本来就是一个会举一反三的学生,绝不会照老师教的做,也不会显摆琴艺,只是琴音里自有“感情”流露。
王妃的眼眶隐隐含泪,她已经许久没听到如此动人心弦的琴音了,甚至勾起她少女时的悠远记忆,中秋夜那花树下,一整排的花灯随风轻晃,白衫挺然的那个人……
王妃的掌声在杜福兮琴音休止的那一刻响起,适才杜采莲奏完王妃没有鼓掌,因此杜采莲脸上很难看,对于杜福兮那一手弹琴绝技既讶异又妒嫉,不知她是几时学会弹琴的。
“弹得太好了。”王妃看着杜福兮,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杜自珍与杜老夫人也松了口气。
“王妃有所不知,大姐不只琴弹得好,诗也做得极好呢!”杜采荷想让杜福兮难堪来为自己亲姐找回场子,便装做天真烂漫的说道。
这一说,杜自珍刚放下的心又提到胸口,杜老夫人也是气到不行,眼看都揭过去了,怎么又来挑事?
“是吗?”王妃很是惊喜,玉儿吟诗作对也是才情卓绝的,两人实在相配。
杜福兮完全没在怕,她可是有唐诗三百首啊!
杜采莲迫不及待要看她出丑,怜心早已在她耳语吩咐下取来了笔墨纸砚。
杜采莲嘴边扬起恶意的笑,这下看杜福兮那死丫头怎么逃!
纸墨铺开,桃花磨着墨,心里也是忐忑不安,她待在琉璃院也不少年,大姑娘未去莲花庵之前,她从来没看过大姑娘写字。
杜福兮心想既然要作诗,当然要请出诗仙李白才够瞧,不信谁会说李白的诗不好。
她假意思索一会,感觉到四周那屏息以待的气氛,她提笔沾墨,从容写下李白“清平调”的三首之一——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那本是写杨贵妃的容貌如花似仙,来形容眼前仙女似的王妃再恰当不过了。
杜采莲压抑不住好奇,不顾礼数的起身去看,一看之下她脸色变了又变,不信杜福兮能在顷刻间作出这等绝妙好诗来。
杜自珍也很紧张,生怕杜福兮写出什么不入眼的东西丢了相府的脸面,连忙对杜采莲道:“拿来为父看看,莫要让王妃见笑了。”
杜采莲不情不愿的拿过去,杜自珍看了自是惊诧万分,但一颗提着的心也落下了,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想来是福兮这两年在庵里学了读书写字和弹琴,这诗做得实在不错,他让旁边伺候的丫鬟呈上去给王妃。“小女献丑了,王妃不要见笑才好。”
杜福兮的字迹秀丽工整,王妃一看已有三分喜欢,再看诗里的意境,竟是把她形容成九天仙女了。
她郑重地将诗卷收起来,此举也代表了她对这准儿媳相当满意。
王妃回去后不久,上京最好的琴铺便送来一把上好的琴,指名是王妃要送给相府大姑娘,让杜自珍很是没脸,对韩氏发了一顿脾气便去书房半天不出来。
韩氏生生受了一肚子气无处可发,把杜采莲、杜采荷叫来训了一顿,如若不是她们两个生事,她又怎么会被丈夫责骂?还让杜福兮那死丫头白白在王妃跟前长了脸面?
彩云在琉璃院受了怠慢的气,一心想讨回来,便对韩氏献计,“眼瞅着婚期就要到了,不如请了教习嬷嬷来给大姑娘教规矩,让大姑娘一天抄个二、三十遍的女训、女诫,让她哑巴吃黄连,有口说不出……”
彩云还没说完,韩氏便没好气的轰回去,“闭上你的嘴!没看到王妃对那死丫头很满意,将来她可是正经的世子妃,相府的体面还要靠她呢,捧着她还来不及,你这蹄子还让我给她小鞋穿,你是没长眼还是没长耳了?”
彩云被骂了个灰头土脸,自讨没趣之余,更是恨得牙痒痒。
第三章 新婚就守寡?(2)
兰阳王府里,王妃把杜福兮做的诗拿出来看了一遍又一遍,越看越满意,她心中满满的期待,在不久的将来可以看见儿子媳妇和和美美的过日子,她便再无所求了。
翠儿把她待在琉璃院外听到的事跟王妃说了一遍,她虽然年纪小,但却是王妃跟前最机灵的,将杜福兮所言一字不漏的记了下来。
王妃听了又惊又喜,“都说相府嫡长女是个木的,看来传闻与事实相去甚远啊!”
翠儿笑道:“照奴婢看来,一点都不木呢,准世子妃跟她的奴婢们有说有笑,平易近人,奴婢只不过听了一会儿,都有如沐春风之感。”
王妃宽慰不已,“好好,这样太好了,玉儿屋里很沉闷,正是需要一个会说说笑笑的人儿。”
她看着杜福兮也很是满意,先前国师点名左相爷嫡长千金时,她着实愣了一下,随即便担心不已。
那嫡长千金是个生母早逝的,这两年还不在京里,到了偏远城镇的庵堂里为生母潜修祈福,说是她自己执意要去的,但明眼人都知道是韩氏不待见,硬是送走她,这样自小受尽委屈遭受冷落,会是个心性如何扭曲孤寒的孩子,她实在很担心啊!
她一直想亲自见一见准儿媳,却是不太合宜,王爷前次到相府议亲时,也只是跟相爷谈,并没有见到杜福兮,今日她实在忍不住了,儿媳过几日便要过门了,她不见一见实在难以安心,就怕是个心性孤傲的会瞧不起她的玉儿,没冲到喜,反倒让玉儿病情加重。
幸好今日一见她的心落了地,暗自期盼婚礼快来,让玉儿起死回生、否极泰来。
出嫁的前两日,韩氏送了两个模样端整的丫鬟到琉璃院要给杜福兮做陪嫁,一个叫梦梅,一个叫似玉,让杜福兮看了就好笑,都说世子只剩半口气了,韩氏还不死心,硬是要塞两个人过来,指望着能被世子收为通房。
无妨,反正她就快要守寡了,多些人陪也热闹些,她们就陪她一起守寡吧!没有了男主人的院子想来也是闹腾不起来,她刚好可以开个学堂教她们读书习字,将来若有离开王府的一天,不一定还能做个小生意呢。
就这么悠悠转转,终于到了出嫁日,前一日,杜福兮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脑中跑马灯似的翻转着许多前世的事,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