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会怪罪元大哥,甚至娘的。”麻子公主沈下脸来。
“就说是你受不了农家生活,是你主动休夫。”老夫人想得美。
“我不能没有元大哥……”麻子公主话还没说完,老夫人又来下跪这招。
见麻子公主不为所动,一阵抽噎,老夫人跪地放声大哭。
不过这回老夫人可不是在演戏,而是情不自禁,她把一个做寡妇的多年心酸,一股脑儿地以泪水逼了出来。“老身求你,看在元家香火上,高抬贵手,有你在,靖儿绝不会碰别的女人一下!”
怨恨啊!
没了生育能力,就等于失去元靖。
失去元靖,就等于失去活下去的力量。
黑漆漆的深夜,哗啦啦的大雨,恍如人间地狱。
踉踉舱舱地、模模糊糊地,麻子公主不知不觉中走到了暴涨的溪边。
唉,连老天爷都逼她走向绝路,她无话可说,唯有一死,了结残生。
“呱──呱──”
在田里工作已有一段时间,麻子公主认得这是癞虾蟆的叫声,一阵刺痛传到心里,循声看到杂草丛中有只癞虾蟆,舌头一卷,吃进一只小蚊子,满足地又呱了一声──
麻子公主被激怒了,大声斥喝。“闭嘴!”
癞虾蟆转过身子,背对着她,不停地呱呱叫,彷佛有意嘲笑她。
“笑什么!你身上的斑点比我脸上的麻子还多!”麻子公主反击回去。
癞虾蟆当然听不懂人话,况且它也不是在笑她,而是正在忙着求偶,无心理会她的怒吼。
若是让麻子公主知道癞虾蟆想行房,肯定不需要寻死,早就活活被它给气死。
“可恶!本宫来寻死,你好大胆,居然敢不停地笑!”
见它藐视她公主的身份,越笑越大声,对她来说,有如魔音传脑。
“在我死前,我先咬死你这个天下第一丑八怪,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麻子公主凶性大发,突然一跃,正巧癞虾蟆连跳三步,刚好避开她的扑杀,安然无恙,继续发出求偶声。倒是她的麻子脸就这么栽进烂泥里,还吃了一口泥,呸了一声,她仍不死心地再次偷袭,吓得癞虾蟆拚了命地跳。
“别跑,一个人死太寂寞了,你就乖乖地陪本宫一起死。”
麻子公主紧随在后,泥足深陷,根本跑不赢癞虾蟆,而且鞋子还掉了一只。
见它越跳越远,麻子公主越想越生气,完全忘了自己的目的是来寻死,不是来寻开心,难过地跟一只与世无争的癞虾蟆,道尽她心里的委屈。“叫你别跑,你还敢跑?!你跟那群臭农夫一样,不把本宫看在眼里。”
癞虾蟆突然静止不动,停在一朵如皎月的银白色花上。
麻子公主顿时眼睛一亮。“原来国丈没说谎,世上真的有‘银芙蓉’!”
陡地,另外一只癞虾蟆跑来,跳到先前那只癞虾蟆身上,状似甜蜜亲热。
这一幕有如天雷勾动地火,元靖挺拔的身影从心底倏然浮起,平白增添更多惆怅。
一想到她从此再也不能快乐似神仙,她也不让任何人、任何虫、任何动物在她眼前做神仙!麻子公主暴喝一声,张开大嘴,直扑而下──
可是她还是没咬到癞虾蟆,反而咬到了银芙蓉,味道甜甜的,还有一股醉人的香气……
第7章(1)
岑寂的中村,突然沸腾了起来。
村人议论纷纷,所谈论的话题,全部围绕在贾员外身上。
贾员外是何许人?村人对他的来历完全不知,只知道他财大气粗。
四个月前,贾员外在东村出现,把东村的良田全部买下,接着是西村,然后是南村和北村,于是他们中村就这么被孤立起来,因此村人们莫不忧心忡忡,担心他的魔爪即将伸向他们,毕竟现在中村的处境,对贾员外来说犹如囊中物。
如果他们不肯卖田,不仅要离开中村的道路会被封锁,就连上头的水源也会被截断。没有对外道路,村里的农作物卖不出去,但大家以物易物,倒还可以自给自足一阵子,可是没有了水,不仅是田和牲畜,连人也会渴死。
这该如何是好?与其指望老天爷下雨,不如请村长元靖去跟贾员外一叙。
但是自从村长夫人不见之后,村长整个人就像掉了魂般,彷佛只剩下一具空壳而已。
整个中村弥漫着人人自危的凝重气氛,正当大家感到心灰意冷之际,一道曙光突然降临──
探子回报,贾员外有个如花似玉的千金,目前仍待字闺中,她的美貌声名远播,连城里的富家子弟都不远千里来提亲,不过贾千金的眼光很高,一个对象也没看上。
所有的希望又落回村长身上,如果高大英挺的村长肯出面,不怕贾千金不点头。
不过对这门亲事最感兴趣的,莫过于急着想抱孙,媳妇又下落不明的元老夫人。
可是任由老夫人死求活求,不管是谆谆教诲或是苦苦哀求,甚至她还曾经在祖宗牌位前,一哭二闹三上吊,能用的手段全用尽了,元靖依然无动于衷。
严格说起来,老夫人是罪有应得,不过他们的袖手旁观,也算是帮凶。当然,珠儿和香儿除外,现在她们两人只要见到村人,总是一副恨不得咬肉噬血的恐怖表情,令众人不敢接近。
但是,还有一个人从头到尾都是好人,那就是曾经帮助过麻子公主的阿德。
因此村人们的脑筋立刻动到阿德的头上,一群人结伴壮胆来到阿德家,晓以大义。
“德哥,你跟村长是好朋友,你去劝劝村长。”带头的农夫表明来意。
“劝他什么?”阿德嘴里衔着竹签,对大家的来意显得不屑一顾。
“人死不能复生。”带头的农夫露出哀戚的表情。
阿德怒不可遏地拍桌。“谁说元大嫂死了!”
另一个自以为是的农夫说:“这是众所皆知的事。”
“只找到一只鞋子,没看到尸体,不代表人死了。”阿德语气坚定。
“尸体一定是随着溪水,不知漂到哪里去了。”又一个农夫大胆假设。
阿德气得把竹签咬碎。“我呸!谁敢再说一句乌鸦话,我德哥就揍谁。”
“德哥你别光顾着发火,这件事攸关全村的存亡。”又一个自讨没趣的农夫。
“我没办法,你们有本事就自己去劝村长。”阿德不为所动。
“你姊姊就快生了,万一到时道路被封,接生婆进不来……”
“烦死了!”阿德像是被抓到把柄似地怒声大吼。
众人见苗头不对,不敢逗留,纷纷告辞。
其实心浮气躁的阿德,并不是不担心姊姊,而是担心也没用。
以前他觉得村人纯朴老实,但现在他的看法完全改观,他发现这些人全是自私自利的小人!
至于贾员外这个外地人,简直像团谜云,摸不着底,也找不到弱点,唯一知道的是,他的银子多到无处可花!照理说,他应该到大城市享受荣华富贵才对,但他却跑来穷乡僻壤,大肆收购农地,难不成……
他突然想到麻子公主跟他开过的玩笑──土里埋有黄金!
一想到麻子公主,就想到元靖那个疑情种。
过去是他误会元靖了。这都该怪从中作梗的元老夫人,硬是拆散一对恩爱夫妻,现在可好了,老夫人不但抱孙的愿望落空,儿子还变成了半个死人,种完田就坐在溪边,对着一只鞋子,背着人流泪……
“你又在看大嫂的鞋子!”阿德来到溪边。
“嗯,睹物思人。”元靖眼眶微红地看着手中的宝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