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洛?”一双粗糙的大手轻轻抚在她的脸颊上。“你很不舒服吗?”
她睁开眼睛。
那张实在称不上好看的脸,紧紧对住她,仿佛她的每个呼吸每个举动他都陪她一起受苦。
她的心软了,勉力想抬起手安慰他,到了半途又掉下去,被他快手接住。
“雪洛,你是不是中暑了?”爱丝摸摸她的额头。“夏妮,你去我的袋子里拿那罐凉凉的药膏来。”
“我去。”强森是个男人,不方便围过来,干脆帮忙跑腿。
杜尔夫小心地坐下,让她更舒适地躺在他的胸怀间。
他一下又一下的抚着她的发丝,在她耳边说一些无意义却令人安心的话。
无视于周围的纷扰,他的注意力只放在她身上。
在他的眼中她就是最重要的。
她在一个无足轻重的男人身上,看见了她的婚姻中无法给她的东西。
她不晓得命运是怎么回事。
“发生了什么事?大家怎么乱成一团?”阿大的嗓音在人墙之后响起。
她颈背的汗毛完全竖起。
爱德华公爵是二王子,所以他们不是二王子的人马,那他们又是哪一边呢?
第5章(1)
“雪洛,走,我们带你去洗衣服。”
爱丝母女和几个妇人站在她门口,每个人手上提着一篮衣物热情邀约。
雪洛嘴巴慢慢张开。
洗衣服?她?
他们来到其卡已经十天了,中间的千辛万苦就不用多说。
实地走了一遍,他们更深切的明白为何大家急需把前方的路打通。
所谓的后山,不是一座山而已,是真正的崇山峻岭,根本没有路可言。
这段“后山”之路他们就走了二十天,有好几回甚至是面对着垂直的峭壁,男人爬上去之后,再用藤索将行李和女人一一吊上去。
强森一家的行李能丢的在路上都丢了,几乎只剩下衣服。
时序已进入秋天,晚上的山林温度急遽降低,幸好有强森家的衣物让所有的人不致失温。
如果前山没有打通,只要想到要再走一趟这样的路出去,她就头皮发麻。
原先和杜尔夫过来只是想做做样子,这下子真的被困在山上了。
接下来越接近冬天,温度只会越低,就算他们想离开,不到明年开春也是不可能。
他们一抵达山村,杜尔夫立刻由强森陪着去村民们正在清路面的现场察看。
杜尔夫是挖掘的行家,一看就知道村民们只是在做白工。
“挖错了。”回来之后,他们坐在强森家的客厅,杜尔夫立刻说。
爱丝母女正在忙着打扫,雪洛一如既往的无所事事,坐在旁边作陪。
“怎么挖错了?”强森连忙问。
“这座山的土质,外层很软,内部却很坚硬。你们一直清外面的土,它还是会继续塌下来的。”他一头乱发下,有着罕见的严肃神色。
其卡被包围在好几座高山的山坳处,唯一的对外道路是一条勉强凿出来的泥土路,沿着山势而行;路的右侧是近乎垂直而上的峭壁,路的左侧是近乎垂直而下的断崖。路最宽的地方勉强可容两辆马车互相交错而过,也已险象环生。
山崩后,大量的土石把约五哩的路面完全掩埋,于是留下来没走的村民轮流接力开始清土石。
由于土质外软内硬,只要来一场暴风雨,山上的泥流马上冲刷下来,所有的成绩又会被掩埋住。
“现在想想,以前确实是常常崩路,只是不像这次这么严重。所以要是山崩,村长就派几个壮丁出去把路清一清就好。”爱丝替他们送上茶水,忍不住插口。
强森忧虑地点点头。
“哪里崩就清哪里没有办法真正解决问题,唯一的方法只有——挖山洞。”杜尔夫续道。
“那我们赶快去跟村长说!”强森连忙道。
雪洛对造桥铺路的事完全不感兴趣,只是冷眼旁观听他们说。任何事一牵涉到“政治人物”,就变成“政治议题”,政治议题永远比造桥铺路复杂。
她也不说,且看他们一头热。
果然,村长听完他们的话,反应非常的平淡。
“我们村里,从五百个人剩到现在的一百多口人,每个能工作的男人都在努力把路开通,眼看清出了一半的路面,你们却说我们挖错了。”村长摇摇头。“杜尔夫,你是个好人,我很感激你特地进山里来帮我们,可是你不要再提什么另外挖隧道的事了,明天赶快加入大家的行列一起清路吧!人越多,我们完工的时间就越快。”
两个男人一起垂头丧气地回到强森家,雪洛依然什么也不说。
有些事,是要自己碰过之后才知道该怎么处理,旁人多说都没用。
“不好意思,把你们拖回山里却没有派上用场,我先给你们找个地方住下来。”
强森歉然地道。“冬天快要到了,我们得开始储存一些粮食才行。”
他们暂时住在强森家后面那条街的一间空屋子。这间屋子属于强森的表哥,表哥一家在山崩不久后就搬走了,一直空着,屋子里几乎什么都没有。强森从家里搬来一些锅碗瓢盆,克难地应应急。
隔天东方的天空才刚破晓,杜尔夫就扛着他的十字镐出去。
“你要去哪里?”被他吵醒的雪洛倚门问道。
“挖山洞。”他坚定地道。
村长相不相信他的话无所谓,他只做对的事,而他相信自己的看法是对的。
如果村长不派人跟他一起挖,他就自己挖。反正他以前就常常和哥哥两个人自己挖矿,他已经很习惯。
一天两天挖不通,十天半月总是能挖通。
“我说我们来这里帮忙只是随口讲讲,你不用太认真。”她撇了撇嘴。
“可是,不把路挖通,也出不去啊!”他抓抓头发。
也对。雪洛登时气馁。
这是十天前的事。
每天杜尔夫早上就去挖他的山洞,她无所事事地到处乱晃。
直到今天有人来找她洗衣服为止。
“衣服为什么要洗?”她问。
“不洗衣服,你要穿什么?”她的问题让女人们很困惑。
“柜子里自然就有衣服穿。”
这话简直跟“没饭吃就吃蛋糕”一样,爱丝真想昏倒。
她就是看雪洛平时都没在做家事,觉得不太对劲。之前在路上,吃食穿衣几乎都是杜尔夫在张罗,她以为雪洛是身体不好或怎地,萍水相逢也不好问太多。
可是现在他们已经要栖脚在其卡村,每天他们屋后有衣服在晾的时候,都是杜尔夫从工地回来之后,难道家事依然是杜尔夫在做的?
这可不行!
雪洛和她女儿差不多年纪,夏妮可是在十一岁就会煮饭洗衣服。其卡人力有限,每双手都得提供最大的帮助。
“我带你去后山的溪边洗衣服,回来之后我教你怎么煮午餐。”爱丝坚定地说。
竟然真的有人想要叫她工作?雪洛实在太讶异了,以至于竟然被呆呆带到溪边去。
“雪洛,来,这个位子给你。”夏妮热情地招呼她。
这条溪位于村子后方的林子里,平时妇女都来这里洗衣汲水聊八卦,所以溪边有一排平板的石头,也不晓得是被大家洗平的,或特地去找来当洗衣板的。
雪洛看她们每人拿着一篮衣物就定位,溪中的水由山顶冲流而下,虽然还不到结冰的程度,光看她就全身打冷颤。
她才不要把手浸进去!
她摇摇头。
“你不动手,怎么知道如何洗呢?”爱丝挫败地望着她。
“没关系,雪洛,不然你坐在我旁边,我洗几件给你看,你看几次就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