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大雨滂沱,就像是一个爱哭的孩子掉不停的眼泪。
纳兰刚带着两名随从走进灯光明亮的病房里,他的神情十分平静,只有脚步一瞬间的迟疑,泄漏了他心情的激动。
他走到病床旁,敛眸看着躺在床上的女子,当他看见了那张熟悉的容颜,脑海里的记忆顷刻如潮水般涌上。
“明仪。”他轻声呼唤,看见她缓慢地睁开眼睛,看见了他,一抹欣然的微笑伴随着泪水泛上唇畔。
朴明仪想开口说话,但仅只是睁开眼睛看着他,都已经耗掉她最后一丝力气,她觉得浑身都在痛,痛得她想要闭上眼睛,就此昏沉过去。
可是,看见他的到来,令她觉得放心,他果然一直信守自己的承诺,留给她的那个电话号码无论在何时何地,都可以联络得到他。
“跟我说话,明仪,说句话,不要这样对我,求你不要。”纳兰刚低沉的嗓音在颤抖,二十多年来经历过无数的大风大浪,什么样的大场面他没见过,但是,都远远不如这一刻教他觉得害怕。
朴明仪想要说话,但是才一开口,就涌上满嘴鲜血的腥味,虽然已经紧急动过手术,但是依然止不住她的内脏出血,能撑到这一刻,就连医生都觉得是老天爷帮忙了!
她微笑,敛眸瞅着心爱的男人紧握住她的大掌,泪水不停地从眼角滑落,以唇语无声地对他说道:“对不起。”
“没有对不起,我们之间如果有人需要说对不起,那个人必然是我。”纳兰刚紧握住她的手,俯首在她的额心烙下一吻,早在进病房之前,沿路上他就已经听医生说过她的情况,知道她随时都可能要断最后一口气,“无论是生是死,我们的心都在一起,从来就没有分开过,从来就没有。”
“嗯。”朴明仪用了最后一点力气回答了他,感觉到他嘴唇烙在肌肤上的温度,她笑着轻喟了口气,想对他说女儿的事,可是,她已经疲累得就连多吸一口息儿的力气都没有了。
“妈咪!”朴守花才刚做完了检查,一进门就直往病床旁扑去,紧紧地握住母亲的手,就怕握得不够紧,下一刻就会失去这个最亲爱的人。
纳兰刚看见了少女,被她似曾相识的模样给吓了一跳,然后,朴明仪与他相视笑了,这时候,随后进来的医生开口。
“这是朴女士的女儿,车祸当时就坐在副驾座上,因为被母亲及时保护得很好,所以只有受了一点皮肉伤,还有右手肘的腕骨虽然也有挫伤,不过没伤到骨头,休养几天就没事了。想想真是神奇,明明是一场那么严重的车祸,她竟然可以只受到一点轻伤,算得上是不幸中的大幸——”
“出去。”纳兰刚定定地看着少女,沉声说道。
“纳兰先生?”医生讶异地唤道。
“都出去,别让人打扰我们。”
得到主子的命令,两名随从作势驱赶在病房里的医护人员,在众人都离开之后,他们也退到门外,轻悄地将门给带上。
“你叫什么名字?”纳兰刚对着少女问道。
“守花,朴守花。”少女软嫩的声音有着哽咽,眼泪随着嗓音滚落下来。
“守花,好名字,这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名字。”说话的同时,他敛眸注视着朴明仪,看见在她虚弱而美丽的笑容之中蕴着眼泪,这瞬间,他的心头泛过一阵激颤。
守花。
听见这个名字,他还能够不明白吗?
即便是他的明仪再也开不了口,但是,只要一听见女孩的名字,就能够知道她的父亲是谁了。
守花,所守护的那朵花儿,指的不就是他姓氏纳兰之中的“兰”字吗?
这样的一份心意,他还能够不明白吗?
朴明仪知道他是个聪明的男人,而这次他也没令她失望,她与他相视久久,看着他明白的眼神,两人的心里同时浮上了会心的灵犀。
豆大的泪珠从朴明仪的眼角潸然滑落,虽然身体因为药物的作用而不感到疼痛,但是,她觉得好虚弱,眼前总是一阵一阵黑的,终于,她闭上了双眼,像是叹息般喟出了最后一口气息。
第1章(2)
一瞬间,心跳仪尖锐的鸣声,少女的哭喊声,以及医护人员急忙冲进来的脚步声,全在这病房里凑成了一块儿,混乱与悲伤,全看在纳兰刚的眼底,但他却意外地显得平静,退开了几步,像是局外人般看着这一切。
“跟我回家吧!”他对着女儿轻声地说道,唇畔泛着一抹浅笑,在那抹笑容之中,掺着再也不能更苦涩的沉重,“终于,你和我,还有明仪,一家三口,可以一起回家了。”
“莫东旺?”
男人低沉浑厚的嗓音在平稳行驶的车子里响起,不疾不徐,与车外拥挤喧哗的台北街头形成了极强烈的对比。
说话的男人名字叫做韩苍震,身穿着铁灰色的衬衫,黑色长裤,高大的体魄感觉瘦削却结实,在他立体分明且线条刚棱的脸庞上,一双沉静得几近冷漠的眼眸最为抢眼,教人完全无法忽视他慑人的存在感。
他翻看着才刚到手的数据,稍早之前才下飞机,在机场进入市区的车程上,已经大略了解了这份资料里的内容。
“对,他就是这次要办的对象,刚叔的意思是最晚不要迟过年底。”坐在他身旁的男人是韩景琦,有着一张白净而温文的容貌,中等的身材在韩苍震身旁显得不具威胁感,一直以来,他就是韩苍震身旁最负责任的助手,负责他这只孤狼与手下们的沟通协调。
是的!若说韩家人是一群共同合作的狼群,拥有足以将强大敌人的喉咙撕断生吞的本事,那韩苍震的地位就是狼王,不过,就像纳兰刚一直所说的,韩苍震的能力足够,有本事在关键时刻给敌人最致命的一击,但往往在事情成功之后,他就又会回复到孤狼的本性,远远地离开狼群,把猎物留给他们料理,然后自得地享受孤独,不许任何人打扰。
这个时候,韩景琦的存在就显得十分重要,他待人一向温和,可以说是处事圆滑,扮演着极好的润滑剂。
“年底?不会太急了吗?”韩苍震合上资料,转眸目光淡然地望着车窗外的车水马龙,午后的阳光灿灿,将人与物都照出了光亮与阴影的明显对比,“这个莫东旺是当初力拱唐家主子的大功臣,就连现在唐家当家的唐厉风表面上都要敬他三分,只给几个月的时间料理,刚叔是操之过急了吧!”
“那是因为刚叔相信你的能力,知道你一定可以办得到。”
“别灌我迷汤。”韩苍震冷笑了声,“我知道了,等一下见到刚叔,我会再跟他把话说清楚。”
“记得话别说得太硬,态度客气一点,今天是他女儿庆生的好日子,他不会希望被人坏了好心情。”
“嗯,我知道。”
韩苍震闷吭了声,神情依旧是毫不在乎的淡漠表情,一直以来,他对于任何事情的态度就像此刻看着窗外的人车与景物般事不关己,因为总是能够冷眼以对,所以也从来不将任何事情搁上心。
有人说,他是因为运气好,所以才能有今天的地位,明明是外头情妇所生的儿子,却因为被未有所出的正妻所接纳,才能够继承韩氏本家,而这位正妻,也就是他称之为母亲的人,正好是唐家主子唐劲的姑姑,几十年来,韩唐两家的关系就一直密不可分,也因为透过这层关系,他才能够得到纳兰刚的倚重,被他挑选为继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