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当初,她能多一点勇气……不,都过去了。他可能去了墨西哥,也可能去了炎热的南美洲,或是美国某个小镇,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碰面。
别再去想。她总这样对自己说,然后叹息,遂将与他有关的记忆都锁起。
她拥有了一切,独独失去他,也失去了此生的快乐。
会客室的门复又开启,终止了黎心薇混乱的思绪。顾经理带回了一名身形高大精壮的男人,她放下茶杯,礼貌性站起身,目辉流转,却在看清男人面貌时,如遭雷殛,肩膀一震,整个人僵立静止。
那男人,穿着一件窄版的黑西装,里头是一件铁灰色的V字领毛衫,身高估计超过一八,一双强劲笔直的长腿包裹在合身西装裤中,脚下是一双光可鉴人的手工皮鞋。
发不短不长,几绺浏海画过眼际。也许是经常长时间曝晒在太阳底下,虽然是东方人,但是发色偏棕。
又,他有着一张极具特色的脸庞,可以用俊美来形容,五官是阴柔,但健康的肤色与一身锻炼出来的肌肉,使他看起来充满危险的性感。
Lou.烙印在她心上的名字,此时却梗在咽喉,挤不出一丝声音。
时间如风,一吹即过,三年时光,不长不短,她却快认不得他。
他变了好多。孤傲的气息洗炼得内敛沉静,刀凿似的俊朗五官不再那么凛寒,脸上却依然无笑,墨瞳流动着冷冷的光芒,让人哆嗦生寒。
两人视线相触不过十秒钟,却像是晃过了一世。
他弯起嘴角,对她笑,她的心脏被这抹笑攫住,思念的痛楚把她撕裂成两半。
“久仰了,黎小姐。”滕以聿扬声,一如记忆中的声嗓,低沉如琴音。
“黎小姐,这位是‘南威’集团的总裁,滕以聿先生。”
“滕……以聿?”低柔嗓音,喃着她陌生的男人姓名,心头滑过冰冷的苦涩。
她想起来了,Lou说过,他父母都是台湾人,因为某些因素,他母亲带着他远走美国。他的中文流利,却不常讲,也没提过他的中文名字,他总是要人喊他Lou.
“啊,时间不早了,我已经订好餐厅,大家边吃边聊吧。”看向美目茫然的黎心薇,顾经理笑问:“黎小姐,你不介意吧?”
望着滕以聿恢复面无表情的俊颜,黎心薇轻轻摇头,目光如谜,紧系在他身上。
眼前这男人,一身内敛沉稳的冷锐气息,一派商业菁英的打扮,与她记忆中孤傲不驯的Lou彻底迥异,判若两人──他,真是她的Lou吗?
考量到黎心薇吃惯了西式料理,顾经理订了知名的“东风醉”中式餐厅,让这位尝遍了欧洲美食的千金名媛,能品味道地的东方佳肴。
浓厚中国风的包厢内,菜一道道上桌,顾经理还带了助理美珍一起,席间不断招呼黎心薇,就怕娇贵的她会有半点不适。
没人发现,她悬在脸上的笑容多恍惚,目光总在对座男人身上停驻,心中的疑惑不断上涌,让她几度失神,没听清楚顾经理问了些什么。
这样失常的反应,直到那男人开口,才总算停止。
“黎小姐,你结婚了?”随着滕以聿这句问话,所有目光齐齐朝她左手无名指望去。
他的表情很刻意,显然是明知故问。伦敦社交界最知名的千金名媛结婚,早已是全世界众所周知,三年前的热门旧闻,他怎可能不知。
黎心薇一僵,搁放桌沿的白嫩纤手轻颤,很多话想问,却没想到他会主动问出这一句。
“是的。”外人在场,加上跟杰恩的“秘密协议”,她只能选择承认,无法告诉他,其实离开伦敦前,已经和丈夫──或者该说前夫和平地签字离婚。
“三年来,婚姻生活过得快乐吗?”顾不得这问题是否可笑失礼,滕以聿寒着目光,嗓音如冰。
“……快乐。”捏紧筷子,沉默好片刻,美眸怔忡,她听见自己用着啜泣般的嗓音挤出心虚的答案。
快乐?自他离开后,她根本不懂这个词的真正意义。
“是吗?那男人真幸运。”滕以聿又说,轻勾的嘴角却嗅得出几分讥讽。
是他,真的是Lou,否则他不会这样问,也不会……用那种快将她的心撕裂,冷冽如刃的眼神凝视她。
“杰恩.卡莱尔是我丈夫。”她木然的说,像是拿刀,重新割开结痂的伤口。
他故作惊讶地扬扬眉,目光充满尖锐的嘲弄,很刻意地说:“我还在猜是谁,原来是他。英国的贵族后裔,前年当选区议员,家族经营航运与饭店事业,和黎氏家族一样富可敌国。”
敏感的顾经理发觉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沉默不语,反倒是旁边的美珍少根筋,还出声赞叹:“哇,黎小姐真的好幸运。”
第1章(2)
那句幸运,让黎心薇兴起了想哭的冲动。
她幸运吗?看似拥有一切,心却空空洞洞,被思念火焰烧得只剩灰烬,这样的她,幸运吗?
至少在外人面前,她是幸运的吧。
黎心薇扬起淡淡的笑,美得朦胧,眼底却凝着心碎的绝望。
“滕总裁也喜欢我的设计吗?”他假装互不相识,那她只好配合。
“喜欢。”他垂眸,不看她。
“这次的个展,主题是‘焚心’,滕总裁看过简介了吗?”她的心被血淋淋的撕裂了,连呼吸都痛,目辉却依然紧锁那张俊颜。
“还没。”他说。
“简介部分刚送印,还没出来。”顾经理出声解释。
迟钝的美珍总算也看出这两人不对劲,不敢多话,安静夹菜,默默观察。
啊,滕总裁高大英猛,黎小姐古典细致,两人站在一起,就如同战神与维纳斯,多美丽迷人的画面啊!只是不懂,为何他们言语间有浓浓的冷战味?
“其实,我也谈不上是真正的粉丝,我的未婚妻才是。”滕以聿淡淡又说,却像一把尖锐的刀,划破了黎心薇的胸口。
她痛得快不能呼吸,整个人严重缺氧,只手紧捂在左胸,狼狈低垂眉眼,不让眼底凝聚的泪雾被谁瞧见。
幸好,包厢内灯光昏暗,她又坐在暗处,只要低头,没人会发现她目眶含泪。对了,刚才顾经理与助理美珍谈话时,似乎就曾提过他有未婚妻……
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他为什么会出现在台湾,又为什么会成为一个集团总裁?曾经亲口告诉她,他不喜被拘束,爱好自由的他,又为什么会有未婚妻?
思绪混乱纠结,太多的困惑使她晕眩,可是强烈的意志力支撑着,不让她倒下,她必须弄清楚这一切。
“你有未婚妻了?”理智出现裂痕,她无法再伪装,更管不了外人在场,她颤抖着嗓音问,即便她根本没质问的资格。
“是。”滕以聿扬眸,面容冷峻,眼神充满嘲讽意味。
“什么时候的事?”长睫轻颤,她复又追问。
“去年。”
“你的手上没戴订婚戒指。”她曾经送他的,由她亲手设计,完美切割成心形,红宝石边镶碎钻的对戒,记得当初送时,他嫌可笑,却也收下了,如今他还留着吗?或者早已扔弃?
“没这习惯。”他扬唇,似笑非笑,眼神酷寒。
“原来你们两位认识?”挑准时间点,顾经理笑笑插话。再不插话不行啊,气氛僵得可怕,他们两人之间流动着强烈的负面情绪,超吓人。
黎心薇不语,因为她不清楚,他想不想承认彼此认识这件事。她几乎快认不得他了……滕以聿挑了下唇,与记忆中无异的俊脸,棱角分明,英挺俊朗,却像冻结着一层冰,深邃的眸,冷辉如刃,将她的心一刀刀地割,剧痛钳住了她的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