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窨鼻头一酸,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赶忙又挥掉这些沮丧心思,掏出口袋中的钞票钱币乱数一通。
她得找间最便宜的旅馆,先暂时待几天,不知道住一夜要多少钱?
还得想一想她日后该怎么生活?就算要找个莲池跳,也得先弄清楚莲池在哪儿……
花窨在两边衣袋中摸索了一阵,尚未把钱完全拿出,却有一声清脆的金属落地声吸引了她的注意。
垂眸一望,是尉真给她的钥匙。
她弯身捡拾,掌心握紧那把毫无温度的冰凉钥匙,毫无预警落在手背上的眼泪却烫得灼伤心房。
她拿着他的住处钥匙,可她心上的那把钥匙,又有谁能还她?
找不到……
为什么台北就这么一丁点大,要找一个人会找不到?
花窨常散步走去的巷口那家便利商店没有,那家对面她偶尔会去洗头发的发廊也没有,这里没有,那里没有,心心念念也就这么一个女子,为何到处都没有?
尉真万念俱灰,又悔又恼,拉松了领口,早已寻得满头大汗,蹒跚脚步踱回自家门前,猛然抬眸,却看见花窨的身影立在他的信箱之前,一只手抬在半空中,不知在思忖犹豫什么。
“花窨!”尉真揉了揉双眼,确认自己没看错眼前人,扯嗓便唤。
没料到尉真会突然出现的花窨回首,抓紧了本想悄悄放在信箱里的钥匙,本能反应拔腿就跑。
“花窨!”人高腿长的尉真立马追上她,一把将她扯进怀里。
“你要去哪里?
看见我为什么要跑?”尉真的语调又急又慌,听来有些气急败坏。
“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再来打扰你的……我忘记把钥匙还给你,我马上就走……”被尉真熟悉的味道环抱,花窨既想哭,又想逼自己不能再继续眷恋他的胸怀,伸手推了推他,想将手中钥匙递还给他。
“那是你的,你别还我,我好不容易找到你了,我不收也不放。”尉真看清她手中拿着的东西,一双铁臂又将她箍得更紧。
“我、你……你找我?为什么?”花窨被他抱得动弹不得,一时间有些搞不清楚状况。
尉真稍早时还说不知该如何信她,气愤得无法与她待在同个空间里,他才刚撇下她,为何现在又要找她?
“钥匙还我,你想去哪里?除了我身边,你哪里都不去。”尉真完全没有回答花窨的问题,只顾说自己想说的。
“我……”听见尉真这么说,花窨所有的不安委屈感通通冲涌而上,本就泛酸的眼睫一眨,成串眼泪便落下来。
“我还能去哪里?我在这里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连能找个工作的身分都没有,我想回作坊,也找不到莲池可以跳,而且,我不想回去……那里没有你,作坊没有你,大梁没有你,尉真……我不想回去……”
“我没要你走,也没准你走,你别回去什么鬼大梁鬼作坊,你休想撇下我。”
尉真蛮横地道。
“可我、我没有身分证……就算你信我,我在这里也什么都不是……为了你好,我……”
“你什么都是,我没让你走,你就不准走,没有什么为了我好,所以得离开我这种事。”
“尉真……”花窨被尉真抱着,心里越来越酸,眼泪也越掉越凶。
她就是知道尉真心软,所以才留信离开的啊。
知道尉真也会舍不得她,虽然她心中感到安慰,可是像现在这样在一起,难不成真要一辈子躲躲藏藏的吗?
“我没有身分证,我是说真的,我不是这里人啊,我不能嫁给你,也不能帮你生小孩……”花窨边掉泪,边喃喃重复着这一句。
这本就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她本就不是一个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物,这些日子以来,她得到的幸福与疼宠已经太多太多,她不能耽误他。
“你留下来,我会帮你想办法,你要身分证,我就会弄来身分证,你想嫁我,想生小孩通通都可以,只要你别走,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尉真,哪能这样的嘛……”花窨又想哭又想笑。
“你别哄我了,我知道不能这样的,台湾有台湾的规矩,哪是你随随便便说一句想帮我拿身分证就可以的?”
“我说可以就可以,你——”
“咳、咳咳!”尉真的话音被樊振宇刻意清喉咙的声音打断。
尉真和花窨抬眸,樊振宇夫妇便站在离他们几步之遥的地方。
“尉学弟,我知道你身边还有很多之前误入歧途时留下来的遗毒人脉,但是就这么大刺刺在市长眼皮底下讨论伪造身分证的非法行为似乎不太恰当。”樊市长痛心疾首地道,才说完,又被佟海宁结结实实横了一眼。
吓!为什么樊市长和樊夫人也在这里?
他们瞧见她与尉真抱在一起多久了?又听得多少他们的谈话?
花窨颊面绯红,想从尉真怀中退开的动作又被尉真牢牢按回去。
“学长和夫人还没走?”尉真话音平稳地道,一双锐眸瞅着樊振宇夫妇,紧搂着花窨的力道仿佛怕谁抢了似的。
虽然他稍早前就已经向樊振宇和佟海宁解释过这太过玄妙的一切,他们夫妇也义不容辞地来帮忙找花窨,但现在仔细想想,当时找他们商量的确是有欠考虑,凭樊振宇的公务员身分,若是要将花窨当偷渡客或什么非法入境者办了也不是件难事。
“尉真,我们是因为担心你,所以多留了会儿。”佟海宁缓颊地说。
“振宇是开玩笑的,你们别放在心上。”
“是,好人都夫人在当。”樊振宇没好气地回,揉了揉佟海宁发心的举措却充满疼惜,接着又道:“刚才我跟海宁在车上商量过了,我们俩虽然对这些事情半信半疑,但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花小姐的衣服跟首饰暂时由我们拿去监定,指纹也让我们拿去比对,若真是无法解释这些奇妙之处,花小姐的身分这件事,我会找个适当的方法解决。”
“啊?”花窨一愣。
“你要帮忙?”尉真不可置信地问樊振宇。
“不然呢?我要是不出手,让你去找从前认识的那些三教九流,或是李伯伯认识的那些五湖四海吗?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从前赌场那些人还有生意上的往来,而李伯伯除了茶行以外,也还有些台面下的生意,呼风唤雨得很……你们这些洗白的商人最麻烦了……拔也拔不掉,惹也惹不得……我真是一片苦心……”既要大刀阔斧,又要小心翼翼。政治政治,不是埋头猛干就能吏治清明、国泰民安,执政者当真难为。
“振宇。”樊市长又被太太瞪了。
花窨虽然听不太懂樊振宇在说什么,尉真却抿唇笑了。
“学长肯帮忙当然是最好。”
“欸,先别学长、学长唤得那么亲热,等事成之后,我要报酬的。”樊振宇唇边勾起的微笑弧度别有深意。
“什么报酬?”尉真凉凉地睐向樊振宇,心中有股不祥的预感。
就知道没这么好的事,樊振宇还说他与李伯伯这种洗白的商人难惹,在他心里,像樊振宇这种滑溜的政治人物也很难对付。
“我要市府年底的年节礼盒。”樊振宇毫不客气地说。
“市府经费有这么紧缩?”尉真不甚愉悦地挑眉。
“我删减了年度大把预算。”
“也不该要小老百姓买单。”
“公帑要花在刀口之上,更何况你不是小老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