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你跟我来就知道!”纳兰拉着她往积雪较少的松林里跑。
对他来说,这只能算步子迈得大一些,对妲娃来说,却得小跑步才能跟上。纳兰心想小家伙跑一跑身体会比较暖和,当然他也没忘记她腿短,不时停下来或转过头,确定她真的跟得上。
纳兰从小在山里长大,他的族人不兴把女人捧在手掌心那一套,在他们族里,女人只要够强悍,也能与男子平起平坐,所以纳兰从小到大所遇过的都不是需要男人时时小心守护的柔弱女子。
这样的他,根本不可能懂得什么是温柔体贴,什么是怜香惜玉,不过他却还是有种雄性与生俱来的保护欲。他走在前头,对山林的了解让他懂得跳好走的,安稳的路走,不时踢开那些碍事的树枝或石头,踩踩看有没有被雪覆盖的小坑,然后回过头,见她喘得急,脚步便在放慢一些,并不时捉起她的小手替她取暖,她没空说话,他就随便东扯西扯,逗她开心。
妲娃也没有抱怨,她本来就不是柔弱得连一点风霜都挨不住,渐渐地,身子暖了,沁出薄汗,他们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是那片山桃树林。
才出了松林,眼前就一亮,原本光秃秃一片萧索的暗紫和白雪颜色,一夜间竟然满枝的云蒸霞蔚,绵延至山的那一头,像一片桃色山岚。是夜无月,银河横空,珠斗斓斑,星空下的桃花像浅紫又像粉红,幽幽地招摇着。
倨傲地挺立在山坡最空旷处的白山桃,则硬是和那些小辈比美似的,花开得尤其多、尤其大,满树的银花赛雪,朱芯红蕊衬得白得透明的花瓣更不似人间物。
“哇……”妲娃忍不住一声惊呼。
“很漂亮吧,它们竟然选在半夜开花。”
妲娃生于斯,长于斯,当然知道山桃树开花很美,却不记得她曾经为了眼前的美景有任何感动与兴奋。
也许是因为她从未在繁星下看过桃花开;也许是她从来只当树是树、花是花、夜晚是夜晚,没什么特别;也许是因为她遇到了纳兰……
风很轻,没有唐突难得的美景,纳兰侧头看她小脸红咚咚的模样,眼里和唇角的笑是他从来不意料自己会拥有的温柔。
情人的娇颜赛桃花,不过他不会这么油腔滑调,甚至连想到都觉得怪异。他只能说,从遇到她之后,他开始希望所遇见得一切美好都有她参与,因为她的微笑比那些美好更能温暖他的心。
纳兰牵着她走到白山桃树下,那儿有颗大石头,他把稍早就带过来的包裹与竹篓藏在桃树和石头中间,向阳的坡雪融得早,温度较高,湿度较低,他还挖了一个洞,里头似乎埋了些东西,用油布盖着。
“喏,喝一点。”纳兰递了水袋给她。
妲娃跑了一段路,正好口也有点渴了,接过就仰头喝掉一大口。
“咳……”袋里不是水,而是酒!她觉得喉咙烧烫,整张脸瞬间比桃花更红艳,却是快飙出泪来的红艳。
“喝这么急做什么?”他轻拍她的背。
“我以为是水嘛……”她咕哝着。这口酒和这番折腾,还真让她觉得有点热了,纳兰双手抱住她腰肢,轻易地将她举起,好让她坐在大石头上。
“这种时候当然得带酒,你再喝两小口,身体会再暖一些。”
妲娃乖乖地喝了,圆圆的小脸一片红,被包在滚着白毛皮的雪帽里,看起来好可口,纳兰越来越不会在她面前压抑自己,想偷亲就偷亲,想捏着玩就捏着玩,这会儿又把她的圆脸揉成了粉红包子,亲了好几口,逗得她又娇又嗔。
“要不要吃烤地瓜?”
妲娃咽了咽口水,本来不饿,听到食物却突然嘴馋了起来。“怎么会有地瓜?”想到松软绵甜的烤地瓜,她开始担心自己的口水要滴出嘴角了。
“下午时换了一些,刚刚正好拿来烤。”纳兰弯身把覆盖在先前挖好的洞上的干土和柴枝拨开,里头埋了稍早时应该还热烫到发红的木炭,还有之前就烤熟、埋在地下煨热的地瓜。
“喏!”他捡了颗又圆又肥的,替她把泥土拨干净,剥成两半给她。“还是有点烫,小心吃。”
妲娃把酒袋摆在石头上,捧着地瓜吹凉。
她越来越明白纳兰是真的有本事赤手空拳却饿不死的那种人,如果让他住在山上,那更是如鱼得水,整座山简直就像他的王国一样。
那时如果不是伤在腿部与头部,他就算自己一个人躲在这山上,大概也能活蹦乱跳的吧?
冬天能吃到野味的机会不多,所以纳兰偶尔会把多的猎物和她的族人换点其他用得上的东西,而且他手巧,擅长木工,器皿工具一类也难不倒他。
纳兰自己拿了一颗地瓜,把方才就堆在土堆上烤干的树枝点上火,堆成小小的营火,才起身坐在她身边。两人吃着热乎乎的烤地瓜,佐着桃花的香气和美酒,看星光与桃花共舞。
深夜凉冷,她小小的身子往情郎怀里偎去,纳兰干脆一把抱住她,像抱着个毛茸茸的小娃娃似的,一大一小窝在石头上有一搭没一搭地乱扯乱聊,还无聊地偷咬对方的烤地瓜。
“你的比较甜耶!”明明味道一样,她却像耍脾气的小孩般闹道。
纳兰又咬了一口她的地瓜。“会吗?你的比较甜……你好像小鬼,吃得满脸,哈哈……”
“哪有?”她小猫洗脸似地胡乱摸了把脸颊。
纳兰闷闷地笑着,倾身舔去她唇边的地瓜屑。“在这里。”见妲娃小脸泛红,他玩心大起,继续逗她,“还有这里。”偷咬一口,“跟这里……”再偷亲一下。
“你乱讲,我才被你舔到满脸都是地瓜!”她嘟囔着,却没推开他,“等一下回去白玛一定会闻到地瓜的香味啦!”白玛的鼻子闻食物最灵了!
“那我再帮你舔干净一点。”他又凑近。
“你这个色鬼,走开啦……”软绵绵的娇斥和推拒,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妲娃永远都记得,那一夜的桃花和星子,真的很美,很美……
* * *
第2章(2)
孟春。
雪消融,整座山城阗溢在桃花的香气里,万物好像从冬眠中苏醒,由死寂中重生,昂然生气又回到大地上。
族里的大事一向由六帐长老、神塔女巫与族长三方定夺。在族长的协调下,原本持相反意见的巫女与长老们达成了共识,他们赞成族长不主动向天朝求战,但对山的另一头,他们共同血脉的兄弟敞开双臂,由富庶的他们接纳战后来不及恢复元气的纳兰族人,帮助他们重建家园,甚至接受他们在山城里定居。
所以现在纳兰可以光明正大地露出苍狼刺青,也可以大方地表明自己的身份。
吉雅依然向他示好,羡煞族里所有男子,而纳兰则依然跟在妲娃屁股后头,这让妲娃左右为难。
“你就原谅吉雅吧。”妲娃的另一个手帕交苏布德,父亲是族里地位崇高的大学者,祖父亦是六帐长老之一,苏布德自己则是学堂担任夫子,学堂里教授天朝的文字典籍,也教授族人的母语,不过苏布德的祖父一直大力反对学堂继续传授天朝的文化。
“我才没有怪她。”妲娃低下头,“是我对不起她。”吉雅帮助她,她却恩将仇报,内心的愧疚让她在吉雅面前抬不起头来,甚至不曾再主动去找过吉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