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其实人诞生时都还记得前世的种种,只是无法言语——可能大脑的语言结构还发育不完全,或者可能被天神下了咒……所以只能哭泣。绝大部分的人都在成长过程中遗忘了过去,只有极少数人留下一点粗浅模糊地印象。
为了那些困扰她的记忆,巫元宵研究过各种说法,却没有一种能确切解释她那些记忆的由来,甚至如果有人问她,她的前世是哪个民族?用的是何种语言和文字?她记不记得前世所学的医理草药知识?她回答的就只有“不知道”,“不记得”。
也许研究到底,是她的脑子出现幻觉吧!她不知道她算不算懂得真正的悲伤,太多人都在说年轻人喜欢强说愁,说得连她自己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懂得什么是忧愁。哪个年轻人不曾伤春悲秋地掉眼泪呢?也许她只是活在自己的幻觉中……
这般否定自己感情的想法其实很悲伤,因为她找不出理由,也不知道留着这些记忆有什么用——继续前世的等待吗?那个男人会不会回到她身边?假若真有轮回转世,又怎知他一定和她诞生在同个年代?历史的长河多么浩瀚,而人的一生何其渺小,二十年,三十年,甚至四十年对时光来说只是个比沙尘小的点,却足以让两个人生生世世的错过。
那些记忆让她从小就比别的孩子沉默,同学背地里笑她是怪胎,她比别的孩子需要更多的社会调适期,而她怀疑自己到现在仍然不合格。
是幻觉?是前世记忆?就在她几乎要消沉地认定自己也许精神方面有问题时,因缘巧合下她碰到了一个人。
“你选择了最不智的方法。”那个打扮得像吉普赛人的女郎说道,瞬间她情绪几乎失控。
缘分总是这样,回头再想觉得很奇妙,冥冥中一定有双巧手安排一切。她为了融入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圈子,硬着头皮陪她们去塔罗算命,一见到那个算命女人她就愣住了。
相貌改变了,但她难以说出那种感觉,也许是眼神,又也许是第六感,说到底还是只能用玄之又玄来解答一切。
“我本来觉得你没天分,所以放心地教给你,想不到你还是用了。”
某天放学后,她独自去了那间塔罗相命馆,吉普赛女人请她落座后便挂了“今日公休”的牌子。
“不过这也是我的疏忽,我本来也不觉得你能够请出战神附身,结果你还是办到了,其实仪式也是催眠的一种,只是要被催眠的不是跳迎神舞的巫女,而是请求运气降临的人,比起我,由你跳迎神舞也许对纳兰的催眠效果还更大,谁晓得你最后还真的把岱森达日给迎来了。”
第7章(2)
巫元宵说不出话了,热泪盈眶,她这才发现逼自己把那些记忆当成精神错乱有多痛苦,只是她不得不逼自己这么去相信,理智正在告诉她,这女人也许只是个神棍,她可能藉由某种她所不知道的方法偷窥了她那些“幻觉”。
“就当成幻觉吧,”女人仿佛能读心似地,倚在门边吞云吐雾,“反正你这一世也忘了施放“转生咒”的方法,万一等不到,下辈子就放过自己吧。”果然没天分的半吊子,施了咒也不完全,记忆丢三落四,她可能连自己为什么坚持要留住那些记忆的原因都忘了吧?
“所以那真的不是幻觉?”
“所以你不觉得你很傻?你这辈子该怎么办呢?”女人叹气,“你无法窥探命运,无法掌握你和纳兰来生何去何从,却贸然对自己施了转生咒,就算你们真的降生在相同的年代,天下那么大,茫茫人海,你要怎么找到一个根本不记得你的人?”
她没有答案。
但至少与大巫女的重逢,让她的疑惑有了解答,而经由大巫女的开导,她也找到了方式接纳自己的不同——就像有人有阴阳眼,有人拥有超能力,也许科学与逻辑的世界不接受他们,但他们还是可以在人群与自己的与众不同之间找到平衡点。
至于写儿童奇幻小说则只是一点小冲动和无心插柳,对寻找纳兰,她消极地不抱任何期望,毕竟那就像大海捞针,最糟的是还不晓得那根针到底有没有在海里。
她对文字有点兴趣,写她和纳兰的故事太伤神也太伤心,还没动笔就泪流漫腮。敖督也许是纳兰之外她第二个重视的存在,当然还有其他人,那些在她前世的生命中留下痕迹的,她用文字去纪念他们,尤其是纪念陪伴她走完后半生的敖督。她把后来她和敖督遇到的许多故事写下来,想不到累积了一些固定读者,然后慢慢地踏上儿童奇幻创作之路……
能记得的她也写的差不多了,要写出第二部恐怕有困难,自己编嘛……也许可以,但不保证精彩,毕竟到目前为止她都只是写记忆中的故事。
至于修改结局……她苦笑,就改吧!她也心疼敖督,敖督心疼她受苦,不得不亲自了结了她的性命,想必最痛苦的还是他吧?
她并不知道后来敖督怎么了?族里的人会谅解他吗?有时想到这,巫元宵又是一阵不舍。
最后一幕就写,她和敖督在山坡上那颗白山桃树下一起看星星吧!巫元宵想着,笑意浮现在脸上,可惜真实的结局由不得她做主啊!
“哈罗!请问巫小姐在吗?”两点整,一个烫着大波浪卷发,穿着时髦,脸上彩妆也是当季最流行的女子走进民宿。
跟上次给她名片的是同一位,看来这家经纪公司的人相当守时。巫元宵立刻起身,“我就是,你是蓝天经纪公司的人吗?”上回她给的名片上,名字是项羽,不知是真名或艺名,果然让人印象深刻。
“哈哈……我记得你,我本来以为你是工读生耶!看不出来你这么年轻就开民宿当老板娘,好了不起哦!”果然是在娱乐圈打滚,开场就装熟地哈拉了起来,“我今天还带了我们的摄影师来看看,没关系吧?”
巫元宵招待女人在客厅的藤椅坐下,“要咖啡还是茶?也有果汁。”
“有柠檬汁吗?欸……小阳你要喝什么?”项羽朝门外探去,“你在人家院子里做什么啊?”
这栋老房子是台湾早期英式风格的洋楼,维多利亚式的红砖造型,结合热带建筑特色的拱廊,这本来就是民宿的卖点之一,所以当初改建时并没有破坏它的原貌,巫元宵和母亲把大门和窗户都漆成米白色,还在院子及屋檐下种了大片香草植物,就算不开门,也可以隔着门上的玻璃窗格看到庭院里欣欣向荣的花花草草。
巫元宵透过门上的窗格看出去,只看到男人高大健壮的背影,穿着随性,头发比平头略长,他站起身,巫元宵首先看到他肌肉结实的手臂拿着单眼相机,接着男人旋足,迈开大步进来。
“有啤酒吗?”他问。
巫元宵轻抽一口气,瞬间只觉得头晕目眩,她所有的感官几乎封闭了,剩下的只有满满的震惊。
“巫小姐?”
“呃……”工读生见老板没反应,只好尴尬的道“只有台啤……”
“都好。”男人点点头,视线没离开那个一见他就像撞鬼似的女人。
他长得很可怕吗?他今天早上出门时明明把大胡子修掉了。
“什么?”巫元宵好半响才回过神,她把惊慌失措藏得很好,双手却克制不住的颤抖,“噢,抱歉,请……请坐。”她尴尬而僵硬地招呼道,“请问要咖啡还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