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确实很爱很爱你。”
“小雅,欢迎回家。”
莫韶华曾经说过的话猛然跳上来,蓦地令她双颊飞红,瞬间又有快燃烧的迹象。
“你怎么知道我来厨房找冰水喝?”何雅不愿再想那些令人脸红心跳之事,于是随口拣了个最无关紧要的问题问他。
“你这清晨老爱喝冰饮的习惯倒是十年如一日,即使失忆了也一样。”莫韶华唇边勾挂着微笑,深睐她的说话口吻无比怀念,总觉有股说不出的眷恋缠腻。
每当莫韶华如此赤裸裸地用眼神或话语,明白表露出对她的依恋与疼爱之时,她总是心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何雅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如同往常一般,试图用说话化解心中微妙的紧张感。
“以前曾经看过一篇报导,说天才睡眠时间比一般人少……莫教授,你刚才说你一向少眠,又大清早就起来浇花,看来这篇报导所言不假。”
“小雅,我不是天才。”莫韶华温缓地道。
“好啦,我知道,天才最不喜欢人家说他是天才了嘛。你不是天才,你只是跳级的资优生。”何雅皱了皱鼻子,对莫韶华如此行径十分不以为然。就像考一百分的人老爱说自己没读书一样,简直是拿他们这些考六十分的寻开心嘛。
莫韶华望着她气恼嘟囔的模样失笑,走近,揉乱她前额的发。
“试想,与你同龄的人,因为被你冲在前头,所以没办法用平常心面对你;与你当同窗的人,因为长了你好几岁,也无法用看待同辈的眼光看你。被师长称赞时,同学看你不顺眼;被师长数落时,同学们暗地里叫好,回家还得面对母亲另一场更磨人的责难……小雅,这样的资优生,你想当吗?”
“呃?”没想过莫韶华会脱口说出这些,惊觉自己无心之语踩到他痛处的何雅连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何必道歉?我没怪你。”莫韶华脸上的温煦笑容依旧极其温柔、云淡风轻,确实毫不介意。
“真的没生气?”何雅狐疑地睐他。俏皮的眼、灵动的眉、扬高的声线,在在显露出二十岁女孩的活泼神气。
第4章(2)
“真的。”莫韶华有些好笑地回望她,惊觉自己竟是如此贪看她活力四射的神情,停留在她脸上的眸光恋恋不舍放。“不生气,倒是有些讶异。”
“讶异?为何?因为我太失礼了吗?”
“不是,是因为你从没如此说过。”
“啊?”何雅不懂。
“我认识的人,对于如我这样的跳级生,大多数都有像你方才的那般想法,也毫不避讳在我面前调侃挖苦,但你从来没有,只除了刚才。”
莫韶华口中的“从来没有”,指的应该就是这空白十年间发生的事吧?所以,她与莫韶华相识的这十年里,从来没有因为他是个年轻的教授与跳级资优生对他另眼相待,如今,她却因为“失忆”了,对他如此口不择言……
“对不起,我真的忘了。”除了抱歉之外,何雅还是只有抱歉。
“别对不起了。”莫韶华轻轻地笑了,再度伸手揉乱她的发。“这样重新向你介绍自己也挺好的。”
“呃?是这样吗?”好像有哪里怪怪的啊?何雅扬睫看着莫韶华,抬手梳理被他拨乱的发,越来越习惯他不经意的肢体碰触。
“是啊,你从前总是太了解我,我不用开口说任何关于我的事情,你却知晓得比谁都透澈明白,总令我有种不切实际的梦幻感,幸福得太不脚踏实地……所以,我们像现在这样重新认识对方也很好……让我想想,你稍早时是怎么说的?重新进入蜜月期或热恋期?”
啊!话题怎么会突然导向这种让人脸红尴尬的部分?莫教授真是太阴险了!
何雅难为情地岔开话题,顾左右而言他。“莫教授,你刚才说,你被师长数落时,回家就要面对母亲的责难……你妈妈、不对,婆婆她……她是个很严厉的人吗?”
“她确实是。”莫韶华镜片后的眼神烁了烁,一瞬间闪过不安,十分后悔方才向何雅提到母亲之事。
“也难免啦,婆婆她是国立大学的副校长,这么厉害的人物,对孩子哪有要求不高的呢?你现在又这么有成就,年纪轻轻就当了教授,婆婆一定很高兴又很骄傲,舍不得再为难你的,是不是?”何雅边说边点头,像是很满意自己的说法,既给了婆婆台阶下,又适度安抚了莫韶华受伤——假如他有受伤的话啦——的心灵。
莫韶华容光晏晏地瞧着何雅忙着安慰他的可爱神情,心中柔软、唇间无语。
虽不喜与何雅谈论到母亲之事,但规避并不是长久之计,如今浅淡带过也未尝不可。
“对了!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婆婆呢。”何雅天外飞来一句。
“母亲并不在国内。”莫韶华平缓地道。
“还没有回来呀?”何雅意外地问。“我住院时,妈妈好像有说过,婆婆去参加一个什么……”
“学术研讨会。”
“啊,对,就是学术研讨会!”这种文诌诌的名称,谁记得住呀?“因为已经好几天了,我以为也该回国了。”
莫韶华神色略显担忧。“小雅,你住院之时,母亲没有来探望你,并不是不关心你。”
“不是啦!莫教授,你怎么会有这种误会呢?”何雅连忙开口解释。“我怎么可能会以为婆婆不关心我嘛?我是想说,至少要打个电话给婆婆,好好谢谢她帮我安排住院的事,我住的病房那么豪华舒适,不是她透过朋友帮我安排的吗?”
现今医院床位难求,若不是有婆婆那种有头有脸的人物从中斡旋,她哪有这么好的待遇?
何雅没有发现,她现在的每一个想法,都已经完全成为“三十岁的何雅”,她是如此努力在过她未来的人生,设身处地的为她每一个家人着想。
“我担心你婆媳战争的电视剧看太多,如今又什么也记不起,胡思乱想,在心底编造揣测。看来,是我多虑了。”莫韶华扬唇笑了。
“什么嘛!婆媳战争这种事,想也知道不会发生在我身上的。”何雅不服气地回。
“喔?”莫韶华颇有兴味地扬睫睐她。
“我跟你说,不是我要夸口,我妈面摊里的那些叔叔伯伯阿姨婶婶啊,每个都疼我疼得不得了;不只这样,街头巷尾的阿公阿嬷、学校里的老师教授——除了那个语言学的大魔头——我不是说你啦,我是说那个女教授,都对我很好。我可是超级有长辈缘的何雅,谁在跟你担心婆媳问题啊?”
何雅洋洋得意的发言逗得莫韶华舒怀大笑。
“是,你是超级有长辈缘的何雅。”莫韶华好笑地回应,面上笑着的同时,内心又不免因往事泛上几丝凄楚。
对比于何雅此时的自信与快乐,母亲当时刻薄凌厉的言语是怎么说的?
“我才不承认那种不三不四的女人!毫无礼义廉耻地勾搭师长,闹得满校风雨,你知不知道外面现在是怎么传的?说你!我堂堂学术副校长的儿子!靠关系进学校当副教授就算了,还跟个女学生勾三搭四!不干不净!”
“啊?对了!我们当初是在学校里就谈恋爱了吧?那我们有很低调吗?有没有被别人发现?婆婆知道了之后,有没有反对?”何雅依旧很快乐地提问。
“没有被别人发现,母亲也没有反对。”莫韶华眸心中的不安一闪即纵,黑眸迅速敛去所有不该出现的动荡,言简意赅地答出违心之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