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当叮当——”串着银铃的银环断裂开来,几颗铃铛滚了一地。
慕容则握住一颗铃铛,喘息片刻,挣扎着爬到牧晚晴身边。“轻宛、轻宛——”他手抵在她胸口要帮她疗伤,刚一运气,忽然听到细微的“扑”的一声,顿时,全身的精气直泻而出,眼前一片血红,再也看不到其它。
牧晚晴躺着一动也不能动,欲哭无泪地看着慕容则。他掌心的血痣突然破裂,鲜血像水一样流出,紧接着,他眼耳口鼻都有血往下滴,越来越多、越来越快,很快就成了个血人。
血竭而亡!这就是血竭而亡!牧晚晴想起骆九鹤的样子。
“小则……”
慕容则摸索着找到她的手握住。“我在。”
他看不到,他的血一下子就湿了牧晚晴的手,泛红了他们身边的土地。
“骆九鹤死得很丑。”
“嗯。”
“所以,你不能像他那样死去。”她哽咽着。
“你会修容。”
“不行,你、你一定要一直一直都是以前的样子。”
“你想看到什么样子的我,就修成什么样子,好不好?”他哄道。
“你不要指望我帮你修容!难道我做修容师就是为了在你死的时候派上用场?”
“轻宛,你若老是这么凶,会嫁不出去的。”
“那样最好。慕容则你给我听着,如果你死了,还死得这么丑,我一定……”
牧晚晴一口气喘不过来,突然没了声音。
“轻宛、轻宛!”慕容则着急地四处摸索,只摸到她的铃铛。
“叮当——叮当——”
牧晚晴把另外一只手也伸给他,用力握住。“我一定会嫁给你的,死人也好活人也好,小则,从你捡回我那天起,我这辈子就赖定你了。”
“傻瓜。”
“傻瓜也不错。”
“笨蛋。”他轻叹。
“笨蛋也要嫁。”她坚定道。
骆天秀痴呆地看着两个人。他们之间,哪有自己容身之处,傻瓜,原来自己才是真正的傻瓜。
慕容则渐渐坐不住,躺倒在牧晚晴身边,此时,他全身肌肤的血点都慢慢胀大,一点一点地,肌肤上也泌出血来。
“轻宛……铃铛散了。”他的语气无限惋惜。
“我去捡!”牧晚晴急惶惶地想要坐起,却被骆天秀拦住。
“我来吧。”
骆天秀一个一个捡回散落的铃铛,仍旧用银环串起,递给牧晚晴。
他们两人一起拿住,叮当、叮当,不停地晃。
当初,就是听到这铃音,他才在死宅中找到她的,现在想来,已经是十七年前的事了,可惜啊,没有另外一个十七年了。
慕容则的意识渐渐模糊,他没有听到牧晚晴急迫的喊叫,“这是什么?天哪,原来在这里……”
她从断裂的银环中抽出一小卷东西,上面满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里面有很多药名,什么厚朴、地黄、虎掌南星……
牧晚晴费力地掏出怀中的锦囊,“快,快把这些都给他吃下去。”
“给慕容公子?全部?”骆天秀不明所以。
牧晚晴催促着,“快……”
苏剑冲上来一把抢过锦囊,倒出所有的药丸,统统塞到慕容则口中。“牧姑娘,这药能救活大师兄?”慕容则流了那么多血,若还能救活就真的太玄了。
牧晚晴摇摇头,“分量不对,服得也太晚了……”她阖上双眼,疲累地睡去。
事已至此,就只能赌天意了。
第11章(1)
“轻宛、轻宛……”
夜色里,他焦急地呼唤着,寻遍庄里的每个角落,又爬遍惠景群山的山头,却始终不见她的身影。
是他不要娶她的。
那时他说——轻宛,我不是你能够嫁的那个人,声音清淡若丝,一点点缠住自己的心,抽紧、勒死。
这就是结局了。
那么,自己夜夜在这山林中徘徊,又是为了什么?还一次次回想那晚的情形,平白让心绞痛,又是何苦?
每过一夜,那答案就越加清晰——因为他爱她。
可惜,现在他的爱只有散在这无穷的黑夜里。
月凉如水,唯凄惶的身影在他身后离离相随。
“轻宛,轻宛……”他不停地呼唤着,茫茫晴夜,无人应答。
突然,一道阳光落在他眼中,刺得他闭上双眼。天亮了?不对不对,每次天色转青,他都会及时回到漆黑的屋子里困上一整天。
那这是……
他豁然睁开眼睛。
秋阳从窗口倾泻下来,满满地盖在他脸上,窗外碧空如洗,一片枫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热烈得仿佛就要燃起来了。
——这景致看起来很熟悉,却又仿佛眼生得很。
慕容则困惑地撑起身子,立即听到惊喜的声音传来,“大师兄!太好了,师父、师娘、表师姊,大师兄醒啦!”
转转僵硬的脖子,他看到枕边苏剑惊喜的脸。
他刚刚梦到轻宛离家后的那段日子,怎么……他又转脸去看窗外的阳光,明晃晃的、暖融融的。
“大师兄,这是慕容山庄,是你的屋子呀,你认不出来了?”
是了,的确是他自小住惯的屋子。已经很久了,他很久没有见到窗外的明媚景色,久到连他窗口的枫林都忘了。
“我不是……不能晒到太阳?”慕容则举手挡住刺眼的阳光。
苏剑激动地喊了出来,“大师兄,你的毒解了呀!你昏睡了二十天,现下终于醒过来了!”
“怎么可能?!”他不相信,绝对不相信。自从杨神医一家被灭口,这世上再无慕月的解药。
“大师兄你本来血流不止,可是吃了表师姊的药后,血居然慢慢地就不流了,正好这时二师兄赶到,我们一路奔回惠景,途中,你在阳光下待了两个时辰,却一点事都没有。表师姊说你脉象平和,只有一些无关紧要的小问题,你看,这不就醒了,这毒不就解了嘛!”苏剑一送声地说着,兴奋得简直要跳起来。
“表师姊?谁?”
“就是牧姑娘啊,师兄的表姊不就是表师姊?”
骆天磊、程钊,不绝涌出的鲜血、破碎的铃铛他终于想起那天官道上的种种情形。
“轻宛!”
慕容则翻身下床,双腿一软,险些跌在地上,幸好苏剑眼捷手快地扶住了。
他一言不发,挣扎着欲往门外走。
“大师兄放心,这段日子表师姊断断续续来看过你,她的伤没有大碍,好好调养就可以了。”苏剑赶忙安慰,心里倒是暗暗高兴,看来这赌约他十拿九稳了。
慕容则不理,站在门边喘了口气,拉开门就要出去——
牧晚晴正倚在门边,泪流满面。
“你怎么总喜欢躲在门外。”慕容则伸出手,一点点擦拭她的泪痕。
牧晚晴按住他的手。“这是不是真的?是不是真的?”她仔细探他的脉象,舒缓平和,乃调和之象。
再看他的掌心,那颗血痣已悄然无踪,只剩一小块伤口,现下也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
“真的……真的好了。”她捧住慕容则的脸,欣喜地看着,“就算听见你的声音,我也不敢进去,怕自己听错了……真好,真是太好了……”她软软地倒在慕容则怀中。
“轻宛、轻宛!”慕容则吓得嘶声大叫,自己也支撑不住,坐倒在地。
“我没事,就是……太高兴了。”她的声音比棉花还要软。
苏剑小心地跨过两人,冲到廊下,一把拖住往这边急奔而来的骆天秀。
“骆姑娘,你看日正当午,我们去吃饭。走吧走吧,你看我师父师娘都走了,快,吃饭了。”死命拖走骆天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