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他和如风不也是如此吗?
有时候他们自己也知道,他们两个弟弟对哥哥,跟一般家庭的兄弟不太一样,如风有时候很喜欢对着大哥耍赖,而他自己也很听大哥的话,某种程度上,他们也把哥哥当成爸爸看了。
在面店工作的第一天,两兄弟负责外场帮忙送餐点,客人上门点餐,他们也迅速记在脑海里,同时算出餐费告诉在内场的方家大姊,让她可以把面煮出来。
两兄弟手脚利落,动作迅速不拖泥带水,客人一用完餐,才走到门口,汪如钟就迅速说出要付多少钱,分毫不差.客人都很讶异。
有些客人一脸不信,汪如风也会凑上前一一复诵客人所点的餐,再核算价钱,让客人相当满意。
客人一走,两兄弟立刻拿起抹布帮忙擦拭餐桌,好让下一位客人入座,丝毫不敢懈怠、偷懒。
这些方以慈都看在眼里,心里很满意,但也讶异这两个孩子的出身,事实上,以恩与以惠只说对方家里也很可怜,就是没说为什么很可怜,而她也没问。
终于时间来到八点半,晚餐时间已过,客人逐渐减少,他们终于有时间可以喘口气。
两个新手店员继续忙碌,拿着抹布到处擦拭,或是拿起扫帚畚箕清扫店内环境,动作熟悉似乎常做,他们要以最快的速度让店内恢复整洁。
以恩与以惠则在一旁洗碗盘,边洗边聊天,似乎玩得很开心。
这样一来,反而变成方以慈没事做了,这让她很不习惯,却也必须习惯,本来这两个妹妹还小,她又疼妹妹,不可能让她们做这些粗重工作,现在妹妹都长大了,主动说要帮忙,她很开心,也很欣慰。
方以惠看到大姊站在一旁发呆,不禁开口说道:“姊,你就坐下来休息啊!干嘛一直站着?”
汪如钟与汪如风看向说话的人,再看向方家大姊。方以慈不好意思,只好扶着腰缓缓坐下。
“大姊,你腰在痛吗?”汪如钟敏锐的观察,发现了方以慈的异状。
“没事,休息一下就好。”
“姊,”方以恩定上前,关心问着,“真的没事吗?要不要去看看医生?”
“姊没事,而且有你们帮忙,姊轻松多了。”方以慈看着这四个孩子,“只是,如钟、如风,在这里工作,晚餐会比较晚吃,对你们不好,以后你们一来就先吃,你们还在发育,不要饿到肚子。”
“大姊,没关系。”
方以慈点点头,“以后就安心在大姊这边帮忙,这里工作其实不会太累,也有东西吃,每个月也可以赚点零用钱,让家里减少一点负担,只是你们还是要注意课业,知道吗?”
汪如风拍胸膛,“大姊,没问题啦!我每次都是第一名,考得比那些天天补习的还要好……啊——”
惨叫是因为方以惠踹了他一脚,“每次都抢我的第一名,去你的。”
“你……你这个……”
“干嘛,要在我姊面前骂我啊?”一副有姊姊当靠山的样子。
很无辜,更是一脸窝囊,“没有啦……”
方以慈摇头失笑,“以惠,如风考得比你好,就代表他比你用功,你要学他,知不知道?”
“知道啦……”
想起眼前两个男孩,方以慈还是决定开口问:“你们说你们要帮大哥送饭,你们大哥是怎么了吗?”
汪如钟赶紧解释,“没事,大姊,我大哥晚上都要在公司加班,我们担心他会忘记吃饭,所以才会送便当去给他。”
“这样啊!那以后也可以来店里拿大姊煮的面去给他,大姊请客,而且你们晚一点来也没关系。”
“不会啦!大姊,以后我们不会迟到了,既然说好了,我们就会准时,大姊不用担心。”
莫名的,汪如钟的保证就是能说服她。
方以恩这时也说话了,“姊,如钟跟如风也都是他们大哥养大的。”
“真的啊?”
汪如风提到大哥,很开心,“老大就好像爸爸一样。”
方以惠还是忍不住,出言嘲笑,“他这家伙是标准的恋兄狂,每次提到他大哥,他都开心得不得了。”
“怎样?不行喔!”
方以慈摇头失笑,对这两个男孩又多了几分好奇,再看见如风与以惠的斗嘴,心里更是感到几分兴味。
汪如钟主动解释家中状况,或许是觉得在方家三姊妹面前更能分享他们汪家的景况,毕竟同病相怜,同是天涯沦落人。
“大哥大了我们快十五岁,在我们很小的时候父母就过世了,遗留了几千万的债务……确切数字我也不知道,大哥从来不肯跟我们说,总要我们不要担心。但是我们都知道,这些年大哥一个人拼了命的工作,就是为了养活我们,还清债务,他不希望这些债务影响到我和如风的未来……”
方以恩与方以惠听着,频频点头;方以慈听着,内心却狠狠一震,听着汪如钟说了一堆,她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方以惠赶紧接话,“我姊也是耶……我爸中风以后,都是我姊在照顾爸爸,还要照顾我们,那时我们都还小……我还常常对着姊姊喊妈妈……”
方以慈突然觉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转,转动的不只是眼前的世界,还包括这十多年来的记忆,让某个埋藏多年、尘封已久的人,重新在脑海里现出影像。
原来她还记得他,他的长相、他的故事、他的一切……
“最近还好吗?”
“……”
“你怎么都不说话?”
“我……我爸中风,变成植物人。”
换他不说话,或许是太震惊了。
“两个妹妹又还小,爸爸现在躺在床上动也不动……我该怎么办?”
“……”
“我不能哭,不然妹妹也会哭,爸爸虽然不能动了,可是他只要看到我,他也会掉眼泪……我不能哭……”
“……”
“如松,我该怎么办……呜呜……”
“……”
“谁可以帮帮我……”
她的求救声至今一直回响在他的脑海里,尽避她的形象已经逐渐淡出记忆,但这段满布哭语的求救却始终鲜明,字字句句如此清晰。
汪如松知道,他之所以一直无法忘记高中生涯某个午后时光,那个女孩近乎讨饶似的求救,是因为他的无能为力。
身为男友,却无能为力!
亲眼见到自己喜欢的女生陷入生命中的泥沼,陷入那命运的狂风暴雨中,她几乎溺毙,用那沉痛的哭泣声向他求救,因为信任他,所以向他求救。
而他却无能为力!
当时,他也正面临自己生命中的悲剧——父母接连去世,生意失败,积欠大笔债务,他只有两条路能选,一是结束生命,二是勇敢承担一切。
他本来想选择第一条路,却看见两个年幼的弟弟总是喜欢赖在自己身边,童语呢喃的要抱抱,他的心软了,不敢也舍不得放下这两个孩子。
于是他选择紧紧抱住自己的两个弟弟,绝不放手;但在同时,他却放开了那个女孩,任由她到自己的生命之海里载浮载沉、自生自灭。
当时的他,连自己能产能远离怒海,找到上岸的路都不确定,他真的没有能力帮她;天晓得他多想帮她,但是他必须承认他没有能力……
十二年过去了,每当想起,汪如松还是心痛不已。这些年他靠着拚命工作,将千万债务缩减成只剩两百多万。
早几年,他一天打四、五份工,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后来他白天念书、晚上打工,累到连吃饭都会睡着。进入现在工作的企业后,他每天加班,拚命争取奖金,办公室几乎成为他第二个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