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容容站在窗内,看着窗外院子里一池枯残的荷花枝叶,她只穿着一件单薄的深衣,长发披散在两肩,绝美脸蛋看起来有些苍白憔悴。
婢女婉菊在盆里添了几块菊炭,拿了件短袄过来,给主子披上,半晌,才轻声地说道:“小姐,少夫人来了。”
闻言,夏侯容容转眸看着婉菊,在她的心里的感情是复杂的,当初,她这位嫂嫂刚进门时,因为被传说与别的男人有染,宗亲们不认她是媳妇,甚至于让她胤哥哥逼着自己的妻子在祠堂下跪发毒誓,说日后若做出令夏侯家蒙羞之事,将会不得善终,并且逼着她诅咒自己会世世为奴为婢,即便卑贱苟活,也决计没有半句怨言。
那时,在这家里,就只有她敢明目张胆护着这位嫂嫂,却不料,最后是这位嫂嫂奉她太爷爷之令,逐步地接管她在夏侯家的权柄,最后,将她这位帐房总管给架空,空有一个名号,却再没有实权。
因为对段倚柔的信任,所以,她对这位嫂嫂从不吝于教导,无论任何问题,她总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总以为这位温婉娴雅的女子心地善良,绝对不会算计陷害她,但她错了!
直至今日她才恍然大悟,原来,如今她所面对的这一切不堪,从很久以前就开始酝酿,只是她一直被蒙在鼓里,当了个大傻瓜!
“让她进来吧!”她深吸了口气,拢了拢袄子的襟领,转过身背对着门,不看进门的段倚柔。
“容容。”
段倚柔轻唤了声,从婢女绿锦手里端过承托,示意她退下,进门将承托搁在厅央的圆桌上,婉菊想接手,但被她摇头拒绝,伸手打开暖盅,取出了还冒着腾腾热烟的一碗鸡粥。
“我听说你今天还没用过膳,我用了上汤给你熬粥,你吃些吧!”段倚柔虽然怀着身孕,但在宽衣的掩饰之下,肚腹隆起来不算明显,只是行动略显得迟缓,明知道小姑不想看见她,她却偏将粥端到面前,笑着说道。
“嫂嫂来找我,应该不是为了让我喝这碗粥的吧?”夏侯容容看着她永远都是温婉娴静的嫂嫂,唇畔勾起一抹冷笑。
“对,可是我想让你先吃了这碗粥再说。”
“那我不吃,所以嫂嫂也不必说了。”说完,她淡淡地别过美眸,朝着婉菊说道:“婉菊,替我送客吧!”
“容容,太爷病了!”段倚柔对着婉菊摇头,希望她别听主子的话,急切地对小姑说道:“他老人家虽然嘴上没说,但一直念着你,你就去看看他,什么话都不说也没关系,就去一趟吧!”
“大夫来过了吗?”听到长辈生病,夏侯容容倒也不显得着急,只是轻声地笑着问。
段倚柔摇头,“不,太爷不让大夫诊治,三番两次把人给赶回去,你胤哥哥很担心,可是谁也拿太爷没法子。”
“是吗?”说完,噙在她唇畔的那抹笑花绽放得更加灿烂。
段倚柔不明白她怎么还可以笑得出来?!在她脸上有着一丝气愤,“容容,你当真铁了心,不过去探视一下太爷吗?”
“不去,我死都不去!”
“可是,他老人家病得厉害,睡梦里一直在念着你的名字,就当做我拜托你,你就行行好,去让他瞧一眼,就一眼,行吗?”
“不行!”夏侯容容斩钉截铁地回答,就连一瞬的迟疑都没有,她一双莹亮如晨星般的眼眸直视着表嫂,“他要我嫁,我会嫁,可是,我一定不会原谅他的擅作主张,他知道我的脾气,想必也知道我一定不会去探望他,所以,嫂嫂,你就省了这份心思,不要再替太爷爷劝说我了!”
段倚柔一时无语,她果然不愧是从小就跟随在太爷身边的孩子,这一老一少知彼甚深的交情,只怕是他们这些外人不能体会了解的。
在她提起要过来找容容之前,太爷就曾经说过,如果是他的容丫头,就一定不会在这一刻,因为听到他病了就赶着过来探望,那不是她的为人,更别说她有一双凡事都看得通透的雪亮眼睛。
最后一句话,段倚柔听得不甚明白,总觉得老人家语带着什么隐情,还想追问明白,却只得到老人家一抹苦笑,摇摇手说他要歇会儿的回应。
半晌的沉静之后,段倚柔才又幽幽地启唇。
“容容,你恨我吗?”
“恨你?”她看着嫂嫂深感内疚的表情,美眸深处有一瞬间黯然,却以一抹带着冷意的笑掩饰过去,“我为什么要恨你?恨你抢了原本该是属于我的东西,还是恨你骗我呢?”
“我……?!”
“不,我不恨你。”
“容容?”一瞬间,在段倚柔的脸上泛出了光亮。
“我不恨你,不是因为你做的事情没有伤害到我,而是我不喜欢折腾自己的心去恨去怨,因为那只是让自己痛苦,让人痛快而已!”说完,她转过身,轻笑了声,“嫂嫂请回吧!我累了,想歇着了。”
闻言,段倚柔的神情再度变得黯然,知道眼下的事情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再不发一语,安静地离开。
这时,居中的婉菊看了看少夫人离去的背影。然后转头看着她的主子,在那张美得惊人的脸蛋不带着一丝表情,倔强的眼神之中,带着一点点忧伤,教人看了心里难受。
这时,她忽然想到今天早上从总管手里取到的一份东西,原本想着什么时候拿出来比较适当,但想来此刻就是最好的时候!
“小姐!”她笑着唤道:“今天,‘宸虎园’问家送来了贺礼,我知道你根本就不关心谁送了多少礼物来,不过,问家的大掌柜说有一份礼,是他们芽夫人特地指名要送给小姐,一定要小姐亲眼过目,谁都不许经手。”
“喔?这么神秘?拿来。”夏侯容容确实不关心人家送了她多少成亲贺礼,但听到沈晚芽的名号,她的好奇心被挑了起来,朝婉菊伸出手。
婉菊高兴主子又恢复些许神采,连忙把收到柜子里的一只小锦盒取出来,交到主子手里。
夏侯容容坐在桌前,把系在锦盒上的红缎子解开,掀开盒盖之后,看见了一枝以紫翡翠制成的毫笔,不过寻常女子的小指粗细,玉质温润,可以看出是上乘货色,但也就仅只于此了。
“送一枝笔当成亲贺礼,小姐,这……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婉菊摇头不解,难道是祝福新人早生贵子,以后这儿子可以中状元吗?
夏侯容容没理会婉菊的问题,把紫玉笔拿在手上,心想以沈晚芽的聪明巧思,这笔肯定另有玄机,要不,也不会指名一定要送到她手里不可!
然后,她很快发现了巧妙的机关,从笔头处一转一扳,只见笔分成了三段,较为狭窄的前两端缩进她手握的笔头处,露出了一段透出了森寒之气的银匕,那慑人的银光,可以看出它的锐利程度。
夏侯容容拿起刚才解下的那条红缎子,握着银匕,轻轻的一划,只见那茜红之色裂成了两半。
“小姐,这……?!”婉菊的脸色有一瞬惨白,没料到竟然有人把这种东西拿来当成亲贺礼。
那位问家的夫人心里究竟是在想什么?!
夏侯容容不做反应,取出了平躺在湖绿色锦缎上的字笺,在那笺上写着几个婉秀的字,她能认出那是沈晚芽亲笔字迹。是笔也是匕,外秀而内利,内外皆可用,百般俱适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