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她想起了从前的自己,倘若,她留在京城继续当“容小姐”,对眼前这奇景没有亲眼目睹,只怕是穷毕生也幻想不出来。
她能再回去吗?
不!即便是再回去夏侯家,她也变不回从前的夏侯容容。
从前的夏侯容容,不想嫁乔允扬,如今的她,却只想当他的妻子!
“我不回去。”她的目光,望着变幻莫测的漠市,柔软的嗓音,仿佛无心的呢喃,但神情看起来却是无比的坚定,因为谁也改变不了她的心意,“我不怕,只要你回答我,在你布了十年的局里,我算是什么?”
她没回头,不敢回头,所以没见到那一瞬间,沉淀在他眸里的黝黯,随即被一抹浅笑给取而代之。
“一个意外。”
“就只是个意外?”她不满意这答覆,转过身瞪他。
“对,一个令我又爱又恨的意外。”话落,他俯首轻吻她抬起的额心,“你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才多大吗?”
“不知道。”她摇摇头。
“那时,我十岁,你还在你娘肚子里。”
第4章(2)
“你见过我娘?!”她蓦然瞪圆美眸,不敢相信自己亲耳所闻。
“嗯。”他笑着点头,扬起颇得意能吓她一跳的浅笑,“咱们这门婚事,是我母妃与你娘指腹为婚订下的亲,那时,你娘才怀你不到四个月,身子还不显重,在要回京城的途中差点小产,赶车的马夫向路过的商队求救,其实,那是要护送我从都城回可敦城的军队,我看你娘的脸色苍白,就决定把她带回我母妃的可敦城,经过大半个月的疗养,等胎象稳了,我母妃才送你娘回京,临走之前,她给了我一只随身的金锁片,与我母妃一起订下我们的婚事。”
“就这样随随便便,把还在肚子里的我许给你了?”以她的个性,光想到这样让人摆布,心里就火大,就算那时她还在娘胎也一样!
“我娘心血来潮,怎么你聪明过人的母妃也跟着她胡闹?你呢?就没意见吗?”
“其实也不算胡闹。”他笑耸了耸肩,“如果你见过我母妃,就会知道你和她有点相像,她没反对,乐见其成,笑着对我说,你娘亲是个大美人,想必肚子里的孩子要是女娃,姿色也一定不差,说起来,是她的儿子占便宜了!如果我不心怀感激,会遭天谴的。”
闻言,夏侯容容哭笑不得,颇有想亲眼见见他母妃的冲动念头,想她不只是个奇女子,性格还颇古怪,难怪会教出乔允扬这种儿子!
“这么说来,咱们算是娃娃亲,我对你而言,不该是意外才对。”对于他这说法,她就是觉得心里有疙瘩。
曾几何时,她夏侯容容竟然只是一个“意外”?!
对于她这说法,他不急着反驳,只是淡淡地继续说下去,“第二次见你,是为了要去推掉这门亲事,只是在‘庆余堂’的门口惊鸿一瞥,你就上了马车离去,虽美,但我没上心,但是,后来我听说你曾威胁自个儿的表哥,要把他下堂的妻子嫁给别的男人,反倒促成了他们又在一起。”
“不是威胁,我是认真的。”说着,她笑噘起嫩唇。
她淘气的表情,教他失笑不已,“认真也好,威胁也好,都让我觉得或许跟你成亲,会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所以,原本想退亲,变成了正式提亲,后来,就是你逃亲了。”
“那你爱我这个‘意外’吗?”
“爱吗?”他泛起一抹轻笑,俯首以唇抵吻住她柔软的发鬓,“若不爱,我就不会说你是意外,差点,就要变成我的灾难,我信你的能耐,绝对可以为我掌理‘龙扬镇’,以及我所留下来的一切,但是,我舍不得,想你会怕,所以,容容,你回京城去吧!我会给你一纸‘放妻书’,以示我们会分开,是和离,无关谁的对与错。”
“不!”她一时咽不过气,抬眸瞪着他,“我不走!你休想逼我走!我是你的妻子,要与你在一起!”
“难道,你忍心给夏侯家带来麻烦吗?”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一旦你与我回朱蜃国,你便是叛乱,朝廷坐实了罪证,你以为他们会放过夏侯家?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先切割与你之间的关系,然后,再想办法让朝廷远不到罪证,便是往后他们知道朱蜃国的新任汗王曾是怀风庄主,我也要他们无法动你半根寒毛。”
“所以,无论我回不回京城,你那纸‘放妻书’都给定了?”
“对。”他苦笑点头。
“我不要!”
“容容,我这个决定是为了你和夏侯家着想。”
“我不要!”
“容容,除了‘我不要’以外,你还可以说些其他的吗?”
“我不——?!”
她说到一半忽然住口,因为说到最后,她还是“不要”!夏侯容容气恨地瞪着他,因为他摆明了是在为难她!我不要。她沉默无声,以凄楚的眼神告诉他这三个字。
乔允扬可以看懂她的意思,但是他选择了视而不见,泛起苦笑,伸出大掌,以拇指的腹心轻轻抚过她泛着薄红的眼角。
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她用着泛泪的眼神,一遍又一遍地告诉他这句话,她不怕让他知道,此刻在她的心里有多不甘愿!
“如果……”她敛下美眸,在好半晌的沉默之后,柔软的嗓音幽幽淡淡地说道:“只是如果,替你掌理‘龙扬镇’的人,不是夏姬,而是我,在你打了胜仗之后,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容容,你确定自个儿所说的话吗?”
“你以为我是笨蛋吗?”她抬起泪光盈动的倔强眼眸,“这半年来,我在你的身边,在这个地方,不会不明白这里的情势,除了朝廷与朱蜃国的互相牵制之外,还有各方的势力在此云集,这里的人民风剽悍,看重的不是金银财宝,是谁能得他们的心,便能坐稳这块地盘,这十年来,你让他们以你马首是瞻,这些人能有口饭吃,能在这里安家立命,全是拜你之赐,往后,便是朝廷拿着刀子压他们的脑袋,他们也不会背叛你,而我留在这里,什么都不必做,也不必挑明了与朝廷为敌,光只是存在这股势力,已经足以教朝廷如芒在背,自然,他们逮不到实证,也不能拿我们这些人治罪,要不,有道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因为,这些刁钻的小蛇们一只一口,强龙即便不死也要受重伤。”
乔允扬一语不发的听她把话说完,好半晌,他既惊喜又叹息,“容容,你这双善于洞察的雪亮眼睛,天底下还能找到第二双吗?”
闻言,她没好气地捶了下他的胸口,仿佛在说她想听的不是这油嘴滑舌的话,“只要你答应我,事成之后,回到我身边,我就一定能替你办好任何你想要我完成的事。”
“哪怕对手是中原朝廷?”他淡挑起眉梢。
“是!”她再肯定不过的点头。
“好,替我守住这里,我信你,容容,而我也答应你,事成之后,我们还能像从前一样,做一对恩爱夫妻,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乔允扬将她拥入怀里,以强健的臂弯为她抵挡向晚的刺骨寒风,“虽然,在名义上,你将不会再是我的妻子,但是,在我心里,你是我的可敦,可敦会有自己的城池,从今以后,‘龙扬镇’就是你的可敦城,它是你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