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他忍不住猜想,是不是因为她太常穿梭在山间小路,才会沾染那种香?
香到,即使她这两晚没睡在他身旁,依然扰他的眠。
宁海回来晚了。
本想拿了冲洗好的照片就回来的,但后来决定还是先送到育幼院去给院童,后来又发生了一点小意外,因此回来晚了。
她很清楚她在拖延。
现在这情况……已经超出她所能掌控的局面,她不知道再这样下去,事情会变成什么景况。
本来她不过是想激一激他,让他振作起来,就算双眼真的再也看不见了,至少仍该学会照顾自己,不必事事依赖别人。
这世上失去视力的人何其多,他已经比一般人幸运,起码他生活无虞,不必烦恼下一顿饭在什么地方。
玛莉将他托付给她,想必也不是要她供养他,不过是希望他能重拾以往的自信,让日子过得快乐一些罢了。
既然不比别人辛苦,再要无病呻吟可不值得同情。
的确,她的心是有一点硬。甚至她还希望再硬一些,才不会有任何柔软的角落让人一掐就痛。
宁海没有察觉到,自己这想法已经有一点像现在的陆静深,因为怕受伤,所以拼命让自己的心无动无衷,拼命不在乎。或者她下意识里也清楚这一点,只是还无法承认,怕面对不了自己,只好一味自欺。
她没有打电话回大宅,却在回来后,才有一点挂心。
挂心陈嫂看着一桌子好菜却不见她在晚餐前回来。
夜色中,宁海摸黑从后门进屋。
厨房里没有人,灯却还亮着,前厅隐有人声。
顾不得饥肠辘辘,她轻手轻脚地走到玄关处,探身一看,然后,怔住了。
压不下心底那喧嚣着要浮出的错愕,一瞬间明白了那些被丈夫背叛的妻子们在知道真相的当下,心中作何感想。
原来这就是捉奸在床的感觉啊!
唔,她抚了抚下巴,走上前去,瞪着那搂着她“丈夫”亲吻的女人道:
“你是谁?”
其实宁海一回来,陆静深就察觉到了。
先是气味,而后才是声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是不由自主地从空气中些微的变化去感知她的存在。
宁海突然出声一问,陆静深怀里的女人似乎吓了一跳,她缓缓转过头来,探出一张姣美的脸庞。
很美。宁海不得不承认。
无须她自报姓名,宁海已经知道这女人是谁。
原来,是因为“她”来了,屋里其他人才会消失不见,是怕打扰了这位芳客,全都躲起来了吧。
“孙小姐。”宁海在报纸媒体上见过她。
孙霏微讶,她缓缓从陆静深腿上下来,优雅地抚了抚膝上裙摆。“你是……”
“孙小姐明知故问。”宁海低声一笑,暂不理会孙霏。她大步走向陆静深,低头端详他平静的表情半晌,而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面纸,先轻后重地擦拭起他的嘴唇,声音冷冷道:“我不管你是什么理由,名义上你是我‘丈夫’,就算亲吻的对象是前女友,也应该先征得我这个做‘太太’的同意。不然就算是犯规。”
闻言,陆静深唇角不禁一扯。宁海擦拭的手劲有点大,让他嘴唇微疼,怕是肿起来了。他可以把这行径视为“吃醋”吗?轻叹一声,他伸出右手臂揽住她的腰,将她往怀里带。
“你可回来了,我亲爱的‘太太’。”没有察觉,说出这句话的同时,心上彷佛压着一块石头的感觉终于消失了,换句话说,如释重负。
宁海由着他抱,坐在他怀里的姿态端尊如坐龙椅,眼神明亮地看着孙霏道:
“陆云锁让你来的?”
孙霏仍在打量着宁海,眼中依然满是讶异,闻言,她点了点头。
于是宁海又道:“他没告诉你,陆静深已经结婚了吗?”
孙霏又点头。“他说了,我不信,便自己过来看看。”
“只是看看?”
“看看他最近可好,也顺便看看他娶的人……配不配得上他。”这话便带点挑衅的意味了,彷佛宁海会虐待自己的丈夫似的。
对此挑衅,宁海只是一笑:“陆云锁也吩咐你,来看他时要故意制造暧昧,好观察我们的反应吗?”
孙霏这时才收起试探的表情,定睛看着宁海,柔声说:“他的确希望我这么做。不过,要不要顺他的意,我自己会决定。”
对于孙霏自主性的宣告,宁海眼中瞬间闪过一抹赞赏,而后她又问:“试验的结果,孙小姐可满意?”
“就算不满意我又能怎样?学长已经娶了你,我只是好奇,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以前我从来没见过你。宁小姐,你不是我们生活圈里的人,你是谁?”
孙霏叫陆静深“学长”,是因为两人读过同一所大学,这件事情宁海是知道的,甚至,陆云锁也是同一所大学毕业的,这宁海也清楚。以前玛莉曾有意无意地提起过,但谁也料想不到,这三个人到后来会有那样戏剧化的发展。
对孙霏最后这一问,宁海呵呵一笑,跳下陆静深的大腿,有意无意地瞅了身侧故作镇定的男人一眼。
“我不知道你跟我先生交情这么好,都已经不是情侣了,却还维持着友好的关系。”居然想替陆静深套她话,探她的底细。
对于宁海的猜测,孙霏只是笑了笑,以着模特儿才有的优雅款款走到宁海面前,保养得宜的纤纤玉手挽起宁海的双手,握住后,轻声说道:
“确实,我们交情很不错,而且一直都是。”
宁海眼色又是一瞬。
她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孙霏便又道:“宁小姐不知道吧?其实一年前——”
“孙霏。”原本一直保持沉默的陆静深突然喊出声,两个女人都转头看向他。
“无妨,学长,这是我至少该为你做的。”孙霏回过头来看着宁海,语调极其温柔。“宁小姐看来是个聪明人,应该也猜到了吧!一年前那场车祸,开车的人其实是我。”
早在陆静深出声喝止孙霏之际,宁海心里虽然闪过这荒谬的想法,但真正听见当事人开口承认,心底仍是一怔。
见宁海怔住,孙霏不无自嘲地笑了笑。“讽刺的是,我没大碍,学长却因此失明。照理说,我该负起责任照顾他一辈子,可是这个男人……”她抬起纤手,指着僵坐在沙发上的那个男人,柔声道:“他说他不需要我的照顾,我如果敢因为内疚而放弃自己的人生,他会当场死给我看。当然,以他的个性不可能会真的去死,那时我们也都以为他颅内的血块会被自体吸收而渐渐消失。事实证明我是个自私的女人,所以一得到脱身的机会,我立刻就走了。没想到一年过去了,他还是没有恢复视力,而我爱的男人其实也不爱我,兜转了一大圈,当我想回到最初的那个人身边赎罪时,他身旁却有了一个你……”说到这里,她竟已语带哽咽。
宁海刚刚从诧异中恢复过来,她嘲弄地看着孙霏。“真是巧,命运总是难以预料。”
孙霏眨了眨泪眼。“宁小姐不相信我?”
“我该相信吗?”宁海笑着反问。
陆静深太过熟悉宁海声调中的嘲弄,听见这话,他蹙起眉。
“孙霏,时间不早了,你是不是该回去了。”这不是问句,而是委婉的命令。
“是啊,王司机不晓得到哪儿去了?这么晚了下山不方便,不如请他送你一程。”宁海笑眯眯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