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皇看着长女,突然发现原来他从来不了解她。
为了大辰,为了皇室,他果断地决定了两个女儿的未来——一个继承皇位,一个为帝国和亲。他绝不让夺嫡的惨剧重演,从古至今那些悲剧发生得够多了,他不肯给长女一点希望,让她相信自己是能够取代妹妹的,那绝对不行!兰妃不知道,她这些年来对黎冰的逼迫,也是让她将自己推离熙皇的原因之一。兰妃一再地展现希望长女取代嫡女的野心,只是让熙皇渐渐忘记曾经对她有的一点温情,并且一再想起当年阙家如何的干政,连心都离她越来越远。
他疼爱霜华,不只因为她聪明,也因为霜华早就知道自己此生别无选择,必须是女皇。
至于黎冰——事到如今才这么说也许有些虚伪,但事实上,皇后巴不得她早日出嫁,来个眼不见为净。熙皇不是真的拿乔,而是知道黎冰不想嫁,他也就不逼她。他不满意黎冰挑上凤旋,主要是政治因素;毕竟她嫁给凤旋,始终不如霜华嫁给凤旋,对两国的联系来得更密切。当然他也对黎冰身为公主却无视皇室声誉前往前线与凤旋私会感到不悦,但最终的让步却是释怀的。若是她选择了凤旋,若是凤旋能给她父母给不了的,又何尝不是好事?
熙皇抱着一丝希望看向门口,他知道只有凤旋能让黎冰回心转意。
“别看了,我说过御林军在我的掌握下。两场丧礼,足够给我机会安插我那些‘家家酒’的同伴了,您说是吧?”
即便拥有天下最广阔的国土,他终究失败了,是吗?他自以为对一切最好的安排,最终却造成他最不想看到的结手足相残!他失败得如此讽刺!
熙皇终于颤抖地提起笔,写下传位诏书。
当凤旋看着黎冰从熙皇寝宫走出来时,他有些迷惘了,担心妻子和丈人的他立刻上前,却被御林军给拦阻。
“住手,他是我丈夫。”黎冰喝斥道,御林军与佣兵果然让出一条路来。凤旋感到一丝不对劲。“冰儿,怎么回事?你没受伤吧?”
黎冰想到从今以后,她就可以不再受到慕容霜华的威胁,与凤旋平平安安,白头到老,忍不住甜甜地笑着。“旋哥哥……”
“这些人是怎么回事?他们怎能擅闯炎帝城?”宰相不得不打断小夫妻就要旁若无人地相亲相爱。
慕容黎冰又回复皮笑肉不笑的神情,对凤旋来说,那模样显然是陌生的。“他们是我的保镖,保护我……顺利登基。”
凤旋和宰相一脸诧异,而蓝宰相的神情显然深沉许多。
“这是什么意思?殿下还未寻获……”凤旋看见妻子手上拿的圣旨……以及玉玺!玉玺怎么会在她手上?
“父皇已经拟好传位诏书,虽然登基仪式还未确定,但从这一刻开始,大辰只有一个女皇,那就是我,慕容黎冰!”
一部分御林军和佣兵跪了下来,高喊女皇万岁万万岁,另一部分御林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只能跪地臣服,只剩凤旋与蓝宰相,一个不敢置信,一个神色沉凝,默然不语。
黎冰将熙皇软禁起来,谁也不许见。她对外宣称熙皇的病不宜见外人,凤旋想说服妻子,无奈她总是用各种让他无法招架的手段,反过来令他投降。折腾了数日,登基大典已经筹备得差不多,满朝文武也无法有异议,因为黎冰捏住了一堆大臣的小辫子——原来过去豪门夜宴里长袖善舞耍弄男人的花蝴蝶,无脑花瓶一般的笑脸下,却是像蛇蝎般盯住了每个人。
更何况他们都很清楚,皇储一旦落入别人手里,对国家是何等的威胁,再加上熙皇病得需要急召驸马与宰相进宫代理宫务与政务,此刻另立国君显然是最明智的决定。慕容黎冰身为大公主,她继承皇位的正统性无须质疑。
最后,凤旋逼不得已,只能从炎帝城的地下水道偷偷潜入熙皇寝宫。地下水道的设计自然考量过皇室成员与皇帝的安全,寝宫附近没有入口,有也一律上锁,但至少可以让他先躲开外围的重重警戒。他挑了警备较弱的位置回到地面上,但他并不知道黎冰早就防着这一点,接近熙皇寝殿附近的水道入口都额外安插守卫。
幸而,凤旋长年在军中锻链出来的身手并没有退步,他趁守卫不注意时击昏了他。同时,心里也隐隐萌生一股不愿去深想的预感。
眼前仍是见到熙皇要紧,于是他将守卫绑起来,和守卫互换了衣裳,接着一路半躲半朦骗地进入熙皇的寝殿。
“谁?”
凤旋捣住熙皇的嘴。“陛下,是我。”
熙皇看了他半晌,许多念头在脑海里转动。凤旋是黎冰的丈夫,他有可能不是共谋吗?他召凤旋入宫代理政务,也许引狼入室的其实是他自己?
“陛下,究竟是怎么回事?殿下尚未找到,您为何立冰儿为女皇?”
熙皇原本不想轻易相信凤旋,但如今凤旋假惺惺地来对他表演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是朕的错。”到了这地步,他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对凤旋坦承一切。“记不记得朕和你说过,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就是帝王将相也不例外?”
凤旋不知道熙皇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个,但仍是耐心听着。
第8章(2)
“朕和你父王一样,都选择了最极端的手法来维持帝王家和平的假象,你父王放逐了你,而朕选择漠视黎冰和她母亲。朕知道这些年来黎冰因为她母亲吃了很多苦,但朕选择不闻不问,最后她母亲走的时候,只有她一个人在她身边。黎冰恨透了朕,她更恨朕对霜华的偏袒……霜华的失踪是她策画的,现在只有你能阻止她了。”
凤旋是有预感的,他在下水道时就想起,慕容霜华要从炎帝城突然消失,只有一个方法。但这并不代表黎冰是主谋,他仍然不相信妻子会做这种事。
“冰儿不可能这么做,她不需要这么做,她要怎么……”他想说的是,黎冰一介弱质女流,要如何策画这桩需要有强大外援的谋反行动?但他想起那些佣兵,想起她看过地下水道的分布图。她要如何筹备这些?显然在他忙于水道工程的那段日子里,他们之间的隔阂已经超出他的想像。
“朕也不相信她会逼宫,但那些佣兵与御林军你都看到了,她逼朕禅位,并写下传位诏书。”
凤旋像看到怪物那般退了开来,熙皇了解那一刻他心里直觉的防备,就像他一开始也不相信皇后会对伍昭仪痛下杀手一样。
“听着,黎冰是朕的女儿,她本来就有资格继承皇位,是她母亲一再给她错误的希望,也是我一再亲手毁掉她的希望,这些错误是我们造成的,但是不能让她错得更无可救药。朕如今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你身上,把霜华找回来,别让黎冰伤害她……不,”老皇帝喉咙一紧,“别让她们伤害彼此。”
凤旋来到皇帝处理朝政与集会的未央宫,也是整座炎帝城的中心。前殿宣室里,慕容黎冰正在试穿登基大典当天的龙袍,尚衣监、针工局与内染织局几乎是不眠不休,甚至得到民间召集人手,才得以在登基大典前夕赶制出来。
黎冰见到丈夫,挥退替她整理仪容、检视龙袍细节的宫奴。她就像过去丈夫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家时一样,笑容甜美地迎向凤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