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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要怎么知道呢?”慕容霜华好似压抑着不要笑得太夸张,下巴搁在手背上,看着与父皇对弈的棋盘,随手吃掉父亲的将军,在老人家吹胡子瞪眼睛时又道:“如果您听说您视为眼中钉的死对头,其实并不打算跟您竞争,但他们仍是大动作不断,您会相信吗?”自然是打死都不信。

  “再说雾隐国一旦得知西武王子前来求亲,肯定不会按兵不动,西武国打什么主意要跟大辰联姻?从西武到大辰,得穿越沙漠和险境,然后借道罗赛族的领地,罗赛族向来看心情放行不说,放行了也得交出庞大的通行费,西武早就百般不愿,但他们想跟大辰做生意,只能一再犯险。其次就是经西北海越过扶澜国的领海,或是绕更远的路穿越南海诸国和雾隐国,西武国不就是想光明正大通行这些海域才来寻求合作吗?从他们在西方的所作所为来看,他们借道这些海域的目的不可能太单纯,光凭这点就不能够答应他。一旦答应西武国,您要怎么向扶澜国和雾隐国交代?更何况是要我大辰子民去替他们开疆辟土。父皇啊,您今天该不是真的想过安德烈是您的女婿人选吧?”

  “他们海军实力强是事实,而且还极有可能再次建立西方第一大帝国。”要是雾隐国有动作,大辰确实需要有能力对抗他们的海军。

  “这谁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他们远得不需要大辰多这么一个姻亲来锦上添花。至于雾隐,我想第一个要担心的,应该是与雾隐只隔着一道海峡的高阳,况且我不认为雾隐会那么轻率地对高阳或大辰有所行动,这对他们吃力不讨好又没有太多实质效益,事实上我倾向于他们和西武做的是同一件事。”而且他们显然不希望大辰去分一杯羹,但起码是有骨气的。

  “就算要出嫁也轮不到你啊。”熙皇笑着安抚。

  慕容霜华挑眉,“惹人厌的亲家比什么都麻烦,尤其是开口占便宜还脸不红气不喘的,我想这点您很清楚。”她笑得更甜了,甜得熙皇头皮发麻啊。熙皇一摊手,“好吧,你说了算。”

  当夜幕降临,百盏烛火也驱赶不了黑暗对一切繁华的蚕食,白日里已经够冷清的长乐宫,此刻更是鬼气森森。

  作为书斋的高塔之顶,朝东的窗被打开了。虽然书房里灯火摇曳,但慕容黎冰一身的黑,皂色地黑翟鸟纹的袒领袍服,纤细得几乎能让男人合握的腰肢束着银鼠灰腰封与绦色带缔,黑瀑般的长发却只是简单地在脑后束成宽松的发辫,远看就像个妖娆却深沉无比的黑影,只有月光将她的肌肤辉映如白雪。

  今夜的月是一轮硕大的冰轮,星子稀疏地数不出几颗,天上的云朵边缘都染了或深或浅的银灰或绀紫色。

  她过了十六岁生辰后,不管是大辰帝国或诸王之国,王公贵胄前来提亲者多如过江之鲫。对他们来说娶的是将继承皇位的嫡公主,或注定会被当成和亲筹码的大公主都无所谓……啊,仔细说起来,向她提亲的大多身分显赫,身家雄厚,手握大权,只缺一只花瓶带回家炫耀;相反的,向慕容霜华提亲的,有人徒具贵族头衔却两袖清风;也有诸王之国那些注定继承不了王位,专事败家的纨裤公子们……当然条件好的也有,只是良莠不齐的程度令人大开眼界。

  今夜月光清冷。黎冰在长乐宫几乎不施脂粉,没心思也没必要,一双眼不想搭理人时,既冷又艳,当真想搭理了……还没人有那个福分,但总之肯定也不会让那些男人太冷静。

  她的肤色太死白,这可能得归功于长乐宫其实一点也不长乐。幸而她的身子不算差,诱人的粉唇不上胭脂也依然赛过桃花。

  当年那个还脱不去羞涩与羸弱的小女孩,在她身上几乎消失无踪,如今她倒是越来越像她母亲——但兰妃年轻时可不是这样的,她也曾经娇憨爱笑。黎冰像的是如今冷若冰霜的兰妃,可那些见过她的王子或世子,没人会认为她的冷淡是一种浪费。

  他们认为她是生长在高岭之巅、凡夫俗子无缘得见的绝世名花,兼具冰雪的剔透与白玉的无瑕,求亲者更加为之痴狂。

  夜里还有点冷,下塔之前她披上黑斗篷,举着宫灯,不疾不徐的足音在塔里闷闷地回响再回响。

  高塔下,一名宫女已经焦急地候在哪儿。“殿下……”

  黎冰只看了她一眼,便朝母妃的寝殿而去,脚步看似从容,攒紧的眉心却透露出急切,但她仍然没敢莽撞,在进入母妃寝殿之前,仍是在门口缓了缓气息才敢推门而入,举手投足全然是母妃所要求的那般,没有半点失态。

  “母妃。”她跪坐在床边。

  短短数年,兰妃的发丝几乎已全白,两颊凹陷,眼窝有一圈深沉的黑影。

  心疼吗?对于每天战战兢兢地面对母亲的黎冰来说,有时更多的是恐惧,恐惧母亲这副被凌迟的形骸,更恐惧她们相依为命却终究要失去彼此。黎冰最怕的是偶尔兰妃像失心疯那般抓住她,分不清现实与幻境地抚着她的脸,不知想起什么,然后黎冰才明白母亲也许以为自己正在照着镜子……

  所以黎冰开始像绷紧的弦一般,严厉地要求宫女不准在长乐宫摆镜子,汤汤水水必须以羹匙喂进母亲嘴里,梳洗的手巾要拧干了才替母亲擦拭。

  有时,母妃像是清醒了,怔忡地坐在床上或倚在窗边,不知想些什么。但如今母亲已经许久不曾下床了,好久以前她就不再让御医来诊脉,因为她美丽的盔甲早已腐败。

  御医最后一次到长乐宫来时,随后皇后也来了。太平长乐,不过是一座花园的左右两侧,却像天和地一样终年不相见亦不相闻问。那女人依然像当年一样惺惺作态,兰妃连客套都不想。谁知她走了之后,那人却来了……那么多年来,终于肯踏进长乐宫一步。可是接着,听到皇帝驾临,终于露出笑脸对镜理妆容的兰妃,惊觉她的容颜苍老病态得像个妖怪-尤其是和前脚才离开,多年来备受宠爱,容光焕发,丝毫不见老态的皇后相比!

  她摔碎了镜子,躲在寝殿里不肯出门,那人于是也没耐心再跟她耗,挥袖便走。

  她的心抽空了,血液也被抽空了。

  那女人好恶毒啊!看着她落魄如斯,哪怕多年来井水不犯河水,那当头倒是立刻去求皇帝来看看她,对她施舍敌人的慈悲。皇后母仪天下,雍容大度,是她兰妃不知好歹!

  她曾以为她不会再心痛了。那时候才明白……不是那样,她日盼夜盼,盼到眼泪干涸还不够,那女人还要“好心”来揭她的疤,他还忍心把她当仇人。

  她很得意吧?如果不是她,那人连踏进这里看一眼她的丑态都不想呢!还有什么样的耀武扬威,比此更甚?

  兰妃不再让御医来,黎冰只好自己勤跑太医院抓药。那些奴才也许知道她对大辰还有些价值,没敢给她摆谱。二十四衙也同样,熙皇摆明等着哪个权势大到足以和大辰抗衡的提亲者出现,才会把她嫁出去,大概是怕她记恨,起居事务上当然不能苛待。

  黎冰看了一眼床边几上的汤药,一口也没喝,她不动声色地就要起身教训宫女,母亲却像看穿她心思般抓住了她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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