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彼端霍然一窒,隐约可听见他凌乱的喘息声,数秒之后才听见他咬牙切齿的低狺:“走去哪里?我是给你时间独处冷静,不是给你时间逃跑!”
两人初次的相遇,她便是匆忙从眼前离开,他刻意接近她的每一回,她都是慌乱地从他眼前逃走,究竟是为什么?!
“我不是逃跑,而是回到我原本的世界。韩森,你对我很好,但是我们不适合。”
语落,一抹苦笑在嘴角绽开,她没想过自己也会有说出老掉牙台词的一天。
她从没想过当上罗曼史的女主角,她只想安分守己地当她的配角,陪衬他人,尽可能低调隐藏起自己……直到这,刻,她还是不明白,他为何会缠上她。
但,原因已不再重要。
她这一离开,所有的关系都不存在,热情会随时间流逝,再浓的感情终究会淡去,他很快便会将她遗忘,另寻目标。
这很好。这样才是皆大欢喜的喜剧。
“徐蜜淇,适不适合,不是由你来判断!”废话,全是废话!事到如今,他跟她扯这些又有何用?!
停下咆哮,韩森气急败坏地问:“告诉我,你现在人在哪里?该死的!快点告诉我!”
“算我求你了,请你不要再来找我……求你了。”她哽咽一声,浓浓的鼻音令人不舍。
线路彼端,韩森的心如遭狠剌,痛得他握紧铁拳,重重地猛捶一记方向盘。
他抬起沉痛的双眼,透过挡风玻璃,望进客运休息站里,清楚看见她拿开手机,将脸埋进手心,单薄的双肩颤动着。
打从她牵着小狼,一手拖着行李,失魂落魄地搭上计程车,他便一路跟着她。
他早知道她要离开,却仍怀抱着一丝希望,希望她能在接起他的手机后,回心转意回到他身边。
可她没有。
“韩森……谢谢你对我好,再见。”
稳住情绪,徐蜜洪强迫自己冷静地道别,然后笑笑地结束通话。
韩森握紧手机,没有下车拦人,他坐在车里看着她泪如雨下,看她抱着小狼痛哭,他的眼眶灼烫,胸口似被烈焰焚着,疼痛无可计量。
天色微亮,客运缓缓驶近休息站,一夜未阖眼的韩森,睁着布满血丝的凤眸,目送着那抹落寞的娇小人影走上客运,小狼一度停足,撇首望向他的方向,却被无心留心周遭其他事物的主人拉回。
客运摇摇晃晃地驶离,韩森握在方向盘上的双手一紧,指节泛着青白,表情冷峻森寒。
再见?很好,他一定会跟她“再见”。
她想逃走,好,那就尽管逃吧,他会挖下一个又一个的陷阱,引诱她主动投网。
韩森微眯起双眸,优美的薄唇终于扬起。
这只是短暂的分离,很快地,她就会主动来见他,他发誓。
第9章(1)
半年后——
当那个消息铺天盖地散开来,能在各大媒体清楚看见时,躲回南投老家近半年的徐蜜淇几乎快崩溃。
她最爱的旅日插画家——狼绅士与兔淑女的创造者,即将举办首次海外作品展览会!
呜啊啊,好想好想好想去看!徐蜜淇内心的小人儿在地板上打滚,举高双拳对天呐喊中。
蓦地,一颗蜜柑从顶上砸落,刚好正中红心,徐蜜淇双手抱头蹲下身子,痛得眼泪汪汪。
“阿妹仔,你采橘子专心一点。”
终年务农的徐父,肤色黝黑,身形削瘦,头上戴着某某宫庙赠送的棒球帽,双手套着务农黑手套,站在工具梯上剪收成熟的栊柑。
山上温度偏低,徐蜜淇将自己裹得像颗圆滚滚的球,头上戴着彩色毛线帽,半张脸埋在绕了两三圈的毛围巾里,冻僵的两手包覆着露指手套,她弯身捡起一张被徐母随手拿来包橘子的报纸。
那张报纸正好是刊登展览活动讯息的版面。真是好死不死,她与世隔绝长达半年——不看电视,不看报纸,山上没拉网路线,更没得上网,手机讯号差,干脆停用网路功能——万万没料到,竟然会在帮忙采收橘子时,就这么凑巧地被她发现展览的广告。
“爸,我腿麻,先休息一下。”徐蜜淇一手揉着肿痛的头顶,一手拎着报纸坐到一旁的木头矮凳上。
“汪汪汪汪!”穿着棉羊造型衣的小狼,出于哈士奇不畏冷的动物属性,兴奋地在偌大果园中奔跑,时不时站高后脚,伸出前蹄爬抓树枝。
冬日的早晨,山雾缭绕,一片白茫之中,蓊郁的山林绵延起伏,世界一片沉静,仿佛置身于山水画里,岁月静好,悠然自在。
“想不到都已经过了半年啊……”
徐蜜淇仰着冻得泛红的小脸,没有镜片遮掩的双眸水润乌亮,像是浸泡在清泉中的黑水晶,有丝迷惘的眸光眺望着远处青翠的山岚,可焦距却似云雾一般,飘移不定。
半年前,宛若逃亡一般,她离开台北,逃离韩森的身边,躲回南投老家,时间在茫然与怅然之中,分秒流逝。
韩森没来找过她,也没来过电话,宛若人间蒸发。她与他的关系亦是。
倦了、厌烦了。或者以上皆是……
无论是哪一项,两人从此互不相关,各自在属于自己的世界安然过活,这样就好……
真的,这样就好。
收回凝眺着远处发怔的眸光,她垂眸看向手中皱巴巴的报纸,静如死水的心开始蠢蠢欲动。
“前三十名购票者,凭票根便可参加茶会,更可以得到限量版签名手帐和贴纸!”徐蜜淇兴奋难抑地抓紧报纸,全身血液都开始沸腾。
身为一个文具控,外加手帐控,她怎可以错过这个机会?
不过……前三十名购票者欸,购票时间都已经开始,她哪可能抢得到。
“阿妹仔,篮子不够,你再去仓库搬一点过来。”徐爸高声命令。
“喔,好啦。”徐蜜淇不情不愿地答声,放下报纸,动身前往远在果园尽头的木造小仓库。
“阿妹仔,你顺便帮我把脱水机里的衣服晾一晾出。”戴着斗笠面罩的徐母忙着整理采收下来的碰柑,还是不忘指使懒洋洋的女儿干活,
“厚!妈,我还要帮爸搬篮子,哪有空晾衣服。”
事实上,徐蜜淇的歪脑筋已经打转儿,正打算跳上老爸那辆老到该报废的伟士牌机车,到山下最近的小七商店买票。
“你又想偷溜下山对不对?”徐父冷冷瞟来一眼,当真印证了那句“知女莫若父”。
“才没有咧。”徐蜜淇心虚的别开脸,小声咕哝。
“麦搁假啦!顺便帮你爸买两条长寿,还有买两罐台啤。”徐母碎碎念着。
“早就猜到你惦这儿待不住,帮忙摘个柑仔就喊累,尬恁姐仔一模一样。”
“妈,你最近干嘛老爱提姐姐。”插在心头的利剌又扎深一寸,徐蜜淇不高兴的撇唇。
“恁阿姐以前也是你这个年纪,就跟那个夭寿人在一起,你叼麦尬伊同款,嘛去爱叨那种人。”徐母唠唠叨叨的碎骂。
“我才不会。”徐蜜淇赌气似的甩头,踩着笨重的雪靴,愤愤地往果园出口走。
妈真奇怪,又不是世上所有的富二代,都跟害死姐姐的人渣一样,至少……韩森应该不是。
心中飘过那个模糊的身影,胸口泛起闷痛。徐蜜淇暗骂自己真没用,那人早已对她死心放手,她却反过来惦记他的好。
她啊,大概就是犯贱。太好的自动送上门,因为太多的不安与质疑,没有勇气接受那份好,于是便很孬的逃走,将那份好亲手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