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先生。如果你没有其它的事的话,可不可以请你……」水湄丝毫没有掩藏自己 的不耐烦,她甚至故意在裴星面前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藉以提醒他,他是如何的打扰到 她的清净。
「不可以,我有事。」裴昆灵机一动的将她接回沙发上,自己则是以最快的速度翻 着那本诗经。「啊,找到了!水湄,妳记不记得我以前在睡前为妳朗诵莎十比亚的十四 行情诗?今天我为妳诵读诗经好了。」
「你……」水湄没好气的望着他。该死的,他为什么处心积虑的要使我回想起我们 过去的事呢?
「就这一首「兼葭」好了,其实这也是妳最喜欢的一首不是吗?我记得妳还特地用 紫色的墨水抄了一张卡片,送给我当生日礼物呢!」他突然翻开那一页说道。
水湄避开他的日光,默然的盯着自己的手指。我怎么会忘记,在关渡大桥那长虹般 的桥墩上,他就着月光在我耳畔一句句的念着卡片上的句子……在那一夜,我们真正的 从情人变成亲密爱人,我怎么能忘得了?她喂然的叹了口气。
裴星偷偷地打量着她的表情,知道她也回忆起那一夜了,他没有说任何话去提醒她 有关那一夜的细节,因为他相信,水湄必然也与他一般,对那个美丽夜晚永难忘怀。
菜装茶芬,自理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溯洞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菜鼓汉汉,自容未烯;所谓伊人,在水之湄。
溯洞从之,道阻且济;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抵。
策鼓采采,自容未己:所调伊人,在水之法。
溯洞从之,追阻且右:沸沸从之,宛在水中址。
「唉,水湄,我…」裴星念完之后,托起水湄下颚,深深地望进她眼中的迷雾。
水湄完全沉浸在他低沉又有磁性的嗓音所营造出的气氛之中,多年前的那个夏夜似 乎又回到眼前,萦绕在身边的彷佛是那夜的星光灿烂和虫蛙合鸣。
裴星并不意外看到那个水湄的出现,因为他自己也有些恍憾的直要以为自己仍是那 血气方刚、行事冲动的鲁莽少年了。
「水湄,不要再拒绝我了。我们已轻浪费了五年的宝贵时光,我们……」她深悄款 款地吻着她。水湄啊水湄,妳可知我期待这梦幻般的时刻有多久了?在异国的孤独夜晚 ,我不只一次的如此期望着有一天,这么真实的将妳拥进怀里,感受那足以令人无憾死 去的幸福滋味。
他的话惊醒了沉迷在往事之中的水湄,她用力的推开他。「不,裴星,不可能的。 你知道这五年来我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在过日子吗?在我好不容易建立起平静而有秩序 的生活之后,你怎么能如此恣意的闯进我生命,要求我破坏我生活的规则!」
「水湄,什么都过去了,我已经不再是那个寄人篱下的小可怜虫,我有事业、有钱 有势,甚至我拥有了璞园。现在已经没有人能再拆散我们,将妳从我身边夺走了。」他 愈说愈兴奋的楼紧她,如此的用力似乎要将她紧紧地镛进自己体内似的。
水湄挣扎着脱离他的强力臂膀,她喘着气连连摇着头。「不,你错了。裴星,没有 人要夺走你的任何东西,包括我在内,是你自己放弃的,是你放掉我的!」
「但是……」裴星用力拉住水湄的手,急急地说道。
「裴星,是你,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错。不要怨恨任何人,因为这都是你自己造成 的。」水湄用手背擦去盈眶而出的泪珠,转身即往楼上跑去。
望着自己被水湄甩开的手,裴星颓丧的坐在沙发上发呆。为什么?为什么水湄会认 为我该为这一切负责?不明白,我不明白啊,难道水湄……不,她不可能不明白当初我 所受到的排挤和奚落。
不错,在所有人的眼中我是如此的幸运。父母亡故之后,被财会田声望都趋至顶点 的手会风收容,日常生活起居都受到最妥善完美的安排,甚至还有轻松如意的职位等着 我自军中退役。
但是我要的并不是这些啊,我只想拥有平平凡凡的生活,但周遭不断有人以各种恶 意的眼光打量着我,拿辛苦的在基层奋斗的铭雍和我比较,我成了依赖李家而存活于世 界上的米虫!
在那受尽伤害的松彦企业,我犹如一只误人陋恶的陷阱而脱不开的兔子,松彦庞大 而精确分工的体系,就像迎头撒下的网子般的几乎令我窒息。而水湄就是我唯一的安慰 ,在每一次的奋力跳起之际,她总是甜美的向我招手,使我有再跳起的动力。可是她并 不足我的。不只一次的,松彦中的主管们不只一次的提到,李省风是如此有意的将水湄 嫁给他的独子铭雍,亲上加亲以巩固松彦。
这个传吉一直令我存疑,但事实却愈来愈趋于明显。水湄不再要我接她上下课;每 晚我摸黑的溜进她房中时,她永这有做不完的功课、念不完的书。取而代之的是铭雍接 送她上下课和为她补习课业,这种改变使我不得不相信那项流言。
或许她曾经爱过我,但我太了解她了。她不会违抗那个安排的,温驯如小鹿的水湄 从不违背她亲爱的姑姑和姑爹的心意。就如同她自小学习的芭蕾在李会风一句浪费时闲 时,马上就停止了一般。我知道她热爱芭蕾,甚至在小女孩的心愿中,地想成为一位伟 大的芭蕾舞星。
这样的她又怎能毅然的站起来为我们之间的未来而跟所有的人抗争呢?唉,水湄, 找该感叹这化弄人,还是为我们的身不由己而感伤?
而她却斩钉截铁的说那是我的错。我不明白,我不明白啊!但是如今的我已不回于 五年前的我了,现在的我有足够的耐心和毅力去解决问题。水湄,五年前我们错过了彼 此,五年后的今天我不会再放开妳了。即使要我粉身碎骨,水湄。这一生我与妳纠缠走 了。
他将那本诗经挟在腋下,为自己倒了杯酒,叹着气的朝他下午刚搬进去的老房间走 去。在经过水湄的房间之际,他轻轻地在书上亲了一记,再放在她门口。
「晚安,水湄。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唉……」他喃喃说完,悄悄地走回自己房间 。
水湄用手揩敲着桌面,瞪着那个正好整以暇的喝着咖啡的人,她细致的鹅蛋脸已经 因为生气而呈铁青。
「你是说你把阿隆辞退了?你知不知道他父亲生着病,而他的妻子也要在下个月生 产……你……你怎么可以把他辞退!」她简直快要破口大骂,但顾及最基本的礼貌,她 强迫自己放轻音量。
「水湄,要不要来杯咖啡?呃……我注意到妳只喝茶而不喝咖啡的,那喝茶好了。 」裴星说着为水湄将面前的杯子倒满沁番的红茶。「要不要加些鲜奶?空着肠胃喝茶可 不好。」
看着他若无其事的为她在茶中添加着牛奶,水湄咬咬下唇才仲手去制止他的动作。 「裴星,我不想喝茶。我只想请你解释你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裴星执起水湄的手,在她手背上亲了一记响吻,逗得端着炒蛋过来的阿霞姨露出会 意的微笑。
「亲爱的,不要一大早火气就这么大嘛!」他慢条斯理。「就如同我刚才所说的, 从今天起由我接送妳上下班,我已知会阿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