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做好准备总没错。
沐昊然看着茶盅里澄黄明亮的汤色,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要我说,我当然希望你能活得长长久久,就算无法帮我生孩子,至少可以帮我带孩子,唔,不过你这身子板,想当奶娘可能没办法……”他嘻笑道,企图转换沉重的气氛。
又拿她的身子开玩笑!她气得笑了,很无奈的摇头,“好啊,孩子你赶快生,生了我就带,你也不想想老夫人多想抱上你的曾孙,枉费她白疼了你这些年。”
“我和小妾多亲近,对正室置之不理,恐怕她才会气到吐血。”祖母最在意嫡庶之别,她想抱他的嫡曾孙还有得等,她老人家得多保重。
“得了,你就会说一堆歪理来气我,父亲交给你的茶行经营得还顺手吧?铺子上的伙计有没有出什么纰漏——瞧你的神色是遇到耍滑偷懒的?”
真让她料中了,那女人的心机之深绝非等闲之辈,一不留心就让人钻了空子。
“放心,我应付得了,她还没本事拉垮我,你安心的养病,茶行的事我自有数,多找几个朋友来捧场不就得了?”沐昊然狂傲的不放心上,依旧抱持着游戏人间的态度。
他口中的“她”指的的是贾氏,她是个极度自私又工于心计的恶毒女人,常常暗地里搞些小动作致使他的名声败坏,一心要为亲生儿子铲除任何阻碍。
偏偏沐昊文的外貌和才能十分平庸,没有一样及得上元配所生的沐昊然,两人站在一起高下立判,出色的永远是沐昊然,被光所遮住的影子只能默默地隐于角落。
为此,贾氏更加痛恨夺走她儿子光采的沐昊然,只要一有机会便费尽心思打压他,无所不用其极地要他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失去和沐昊文竞争继承家业的权利。
他那些还不是眠花宿柳的猪朋狗友,有几人能托付重任?知道他不爱听陈芝麻、烂谷子的陈年教条,赵筱攸也就不当恶人训人了。
“杜姨娘对茶叶的了解似乎不少,你别嫌我多事,若她在这方面能帮得上你的忙,你不要倔脾气了,多一个人多一份助力,不耻下问不是多丢脸的事……”
听着耳边细语的轻柔嗓音,沐昊然有些被人轻看的恼意,他是来寻求同仇敌忾的战友,谁知她反帮那女人说尽好话,她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啊?
没多待他便走了,徒留赵筱攸的轻叹声。
“仰月,到遗花院请杜姨娘,说我想和她聊聊。”说着,她脸色微微发白,捂着青紫的唇轻咳几声。
要快,不然就来不及了。
“大少奶奶,你的身子……”仰月忧心地端来一杯温茶,让她缓口气、润润喉。
“无碍,一时半刻还死不了,夏神医不是说过我还有三、五年可活?”她知足了,不再强求。
那是乐观的说法,多思常虑拖不过一年,仰月不敢说出夏神医语重心长的后话,他要大少爷做好准备,她在一旁听得一清二楚。
赵筱攸的心疾由来已久,靠着吃药延续生命,关于她来日不多一事,几个亲近的人都晓得,也特别用心的照料她的身子,让她尽量多活些时日,撑过一时是一时。
可这是关起门来的事,没有一个人往外透露,清雨阁的丫头、婆子都是精心调教过的自己人,口风甚紧,主子不让说的事一个字也流不出,上下一心相护。
因此贾氏虽然知晓嫡长媳是无法生育的病秧子,天天断不了药地硬熬着,却不知道她究竟病得有多重,还以为得养她一辈子,让姓赵的白占便宜。
第八章 通房来找碴(1)
“我让你查的事你查到了没?大少奶奶的陪嫁庄子里有没有茶庄,赵家那些人在茶行方面能出多少人手帮忙?”一个一个都得让她操心,她要到几时才能安下心来当老太太享清福?
贾氏不担心儿子布行的生意,有她娘家的关照,成不了大器也能平平顺顺,至少不会大起大落的亏损,稳定的守成也好过败光家产,有她在一旁盯着,出不了大乱子。
她比较拿捏不准的是那个来讨债的浪荡子,丈夫元配的娘家是南来北往的茶商,继子又娶了赵家主事者的嫡女为妻,女婿是半子又是亲外甥,赵家说什么也不会袖手旁观。
明摆着是互蒙其利,怎么可能不帮扶一下?外甥若壮大,母家才有利可图,鱼帮水、水帮鱼,再笨的人也看得出。
而今她该想什么对策应付呢?让那小两口生龃龉、反目成仇,再也不同心……嗯!真是好主意,她真佩服自个儿的足智多谋,脑子一转,再难的问题也迎刃而解。
“夫人,奴婢照你的吩咐行事,每日风雨无阻的前往清雨阁请安,连守门的婆子都被我感动了,天冷会端姜汤给我暖暖胃,天气热了也会递碗凉茶来……”挑顺耳的迷汤灌总没错吧!
每日吗?
那只有天晓得了,掺水的大话人人说得。
“我要听的不是这些,换个词,不要让我后悔一番苦心付诸流水。”敢在她面前打马虎眼,简直是燕子离巢,飞远了,当她手慈心软,不会下狠手整治背主反骨的奴才。
穿着藕荷色银丝暗纹褙子的凤眸女子轻轻一福身,“不是奴婢不懂事,辜负了夫人,实在是奴婢有口难言,大少奶奶在病中不见客,奴婢的身分低贱,哪能说见就见?”
她语中迂回的暗示,自己不过是小小的通房,本来就人微言轻,在人前的地位还不如一个得力的大丫头,谁瞧她不顺眼就能踩她一脚,看人脸色的她其实过得很苦。
可是,她若由通房升为妾,那就不一样了,好歹能卖卖面子说两句话,套点房里话。
“迎喜,心不要太大,我能把你送到大少爷身边,也能让你无声无息的消失,别仗着一点小聪明两面讨好,该给你的我不会亏待你。”她那点小伎俩还不够瞧。
表面乖顺的迎喜惯于迎合,她眼眶一红的跪在贾氏脚旁,力道适中的槌脚示好。
“奴婢不敢,奴婢说的是实心话呀!夫人的大事奴婢时时谨记在心,哪敢或忘,杜姨娘她……”她话说一半留一半,吊人胃口。
“杜姨娘?”贾氏回想着继子后院的女人,竟想不起杜姨娘是何面貌,那张老是哭哭啼啼的脸孔十分模糊。
杜姨娘在她心中是无足轻重的小沙粒,可有可无,犯不着费心去惦记,她早晚会死在妻妾的争斗下。
“自从杜姨娘大病一场后,或许大少奶奶惺惺相惜,三天两头就让人传杜姨娘到清雨阁,还不时送些布料、首饰给她,叫人看了好不眼红。”
如果她也是姨娘的话,哪有杜姨娘出头的一天,杜姨娘不过仗着姨娘这身分多了点好处罢了。
迎喜话语酸溜溜的,不无加油添醋,把杜云锦推向风口浪尖,好回避她办事不力的事实。
有个替死鬼好推她又何必客气?人不自私那就是神了,而她道行还不够,只能当个推波助澜的小人。
“你是说她和大少奶奶交好?”也许她能搭上杜姨娘这条线,使其为己所用,贾氏暗自盘算着。
“交不交好奴婢并不知情,可是每回杜姨娘从清雨阁走出来,总是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线,和那个傻气的丫头翠花有说有笑的回到遗花院。”
不要怪我,杜姨娘,谁让你把姐妹们的好运全占了,让人很想寻你的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