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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是真心这么说的。”她砸来的雪石泥堆对他而言无关痛痒,但方才的话令他冷下了脸庞,也僵直了身子,双拳紧握,蓄势待发。
“我不是真心这么说?”亭兰冷哼,停下手与他对峙。“你以为你有多了解我,宣慈贝勒?所有游戏统统到此结束!我对于已经玩腻的游戏没兴趣再瞎搅和,如果你还意犹未尽,请自行找别的女人代替。我打定主意就是要嫁给元卿,你少来破坏我的名誉!”
“你根本不爱元卿,你爱的人不是他!”否则亭兰的泪不会如此老实的狂流满面。
“对,我不爱元卿,可是我就是要嫁他。婚约归婚约,爱情归爱情,可是你一样也管不着!”不是的,若不是对宣慈动了情,她不会如此痛苦;若不是心头填满的全是他的影子,她不会对婚约如此踌躇不前。
“你心里明白你爱的是谁,不用在嘴上跟我强辩。”
“的确不用跟你强辩。因为咱们各娶各嫁,两不相干,根本没有再耍嘴皮子的必要!”亭兰一声怒吼,转身就跑回爱马。
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元瑛还是雍华跟她说了什么?宣慈并不认为亭兰爽直单纯的性子会莫名其妙的就引爆了所有担忧、愧疚、不安与矛盾的诸多冲突情绪。
宣慈这一稍稍停顿,才惊觉远方的亭兰正跨上马背,打算离去。
不行!事情没搞清楚前,谁也别想离去!
亭兰完全不顾身后元瑛与雍华的叫唤,也没注意到快步飞奔而来的迅速身影。她想回家,只想回家狠狠的大哭一场。
她一踢马腹,收紧缰绳就驾着奔云疾驰而去,泪像冰冷的刀一样滑过脸庞,向脑后飞去。
伤害别人是多么容易的一件事。她伤到宣慈了。虽然他口中的话语十分坚定、心底也十分自信,对她的了解更是深到令她想不顾一切奔至他怀里相拥。但他的表情却泄漏了他刹那间受到的打击。他明知她在作假,明知她在胡诌,明知她说的全不是真心话,可是假话也会伤人。她刺伤了宣慈。当她见到宣慈方才眉头轻蹙的惊愕双眼,一句句肯定的话虽击碎她的谎言,却击不碎被她刺伤的容颜。
明知是假话,在听到的一瞬间仍会受伤。她现在才发觉白己千个不愿、万个不愿,就是不愿伤到自己心爱的人。可是她刚才做了什么?她伤了宣慈,自己的心也好痛好痛……
对不起,宣慈。对不起……
“亭兰!”
宣慈在远处一声惊恐的狂喊,注意力放在鹿栏上的人全回眼望去。刹那间,所有人全变了脸色。
亭兰根本来不及反应。她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忽然被抛到半空中,全身没有重量似的。湛蓝的天空,低矮的白云,美得像是额娘常唱给她听的蒙古歌谣。迷人的梦幻蓝彩,碧洗的无尽天际……
这是她最后看到的景象。
当她重重坠落地面时,宣慈疾奔甩出被他卷成一团的紫貂披风,正好甩进亭兰落地时颈项与地面间的空隙。但她落下的身势太猛,头部在撞击到披风枕之后仍顺势反弹向侧边硬土上。一个及时接救,宣慈的手捧住了她差点头破血流的脑袋。
“亭兰格格坠马了!”
“快传太医!快传太医!”
“停!别再开鹿栏!狩鹿中止,硕王府的格格受重伤了!”
“快抬轿来!”
宣慈跪在亭兰身旁,紧紧拥她在怀里。为什么慢了一步?为什么不再奔快一点,追上她被摔落的身势?为什么没能好好保护她?亭兰如此娇弱,哪能承受这重重一摔?为什么?为什么?
无论周围的人如何劝阻,元瑛和雍华在一旁如何拉扯,都分不开宣慈深切搂着她的架式。他为什么会犯这种错?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女人摔成这副满身是伤的模样,为什么?
一个细微的力道惊醒了他深沉的自责。怀中已昏眩过去的亭兰,小手居然在无意识状态下轻轻握住宣慈的衣袖,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却只能无力的微动手指。
“……七……宣慈……”
“什么?我在这里!亭兰,我在这里!”宣慈焦虑而急切的贴在她耳边反复叫唤着。这一亲近,他才听清楚她昏迷中无声的喃喃唇语──
“对不起,宣慈。”
只为这呢喃的一句,宣慈差点热泪盈眶。等他回神起身时,才发觉自己竟思绪缥缈了如此久长。
亭兰已被大票人马恭送回府,狩猎场的鹿群也一一被抓回鹿栏中,方才欢闹与惊惶混乱的场面全过去了,公卿贵族们也纷纷踏上回程。天地间一片寂静,只有远方收场的仆役们偶尔飘来响声,一切平静得彷佛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只有天空无声飘落着纷纷白雪,静静的落入地上雪泥中。
他这一低头,才看见自己身上沾到的斑斑血迹。他紧揪起一块红渍,虽然没有滴下泪,但心头滚烫的感觉再度蔓延至眼眶仍残留的余温。
第七章
“亭兰坠马?”硕王爷两眼瞪得大如铜铃。
“福晋已在格格的瑞云阁里看照了。”一名仆役慌张的向硕王爷禀报。“送亭兰格格回来的雍华格格也陪在房里。”
“雍华?”
“多罗郡王府的格格,宣慈贝勒的未婚妻。”
一听见宣慈,硕王爷的眉头就蹙成一团。可是宝贝女儿正在房里宽衣诊伤,他这做爸的也只有待在外头干踱圈的份。
“怎么坠马的?亭兰六、七岁起就跟奔云玩在一块,天天跑马出游,哪时摔下来过?”搞不好是豫亲王那狡猾的儿子宣慈暗做手脚。
“禀王爷……”仆役答得有些怯懦。“奴才听在狩猎场应侍的马僮们说,亭兰格格在尚未上马奔驰之前,正与宣慈贝勒发生口角。”
什么?硕王爷的眉毛跟青筋一块儿往上挑。“把事情给我说清楚!”
硕王爷这头是愈听愈火爆,硕福晋那头是愈搞愈心焦。
“太医,情况如何?”
“福晋请宽心。亭兰格格真是福大命大,脱臼的手膀子已经接回去了,几处外伤也不成大碍。以这情势来看,当时落马的力道十分强劲,没摔断颈骨、当场送命,实在是太幸运了。”
有太多意外落马者,都丧命于摔在地面时颈部骨折,连挣扎和痛苦的余地也没有,当场死亡。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硕福晋心疼地紧握亭兰处处擦伤的小手,泪流满面。
“额娘,那我去通知阿玛一声,免得他在外头干着急。”亭兰的大嫂莉桐柔声交代过后,便温婉地转向雍华。“雍华格格,也谢谢你护送亭兰回来。只是时候不早,怕会耽误你太多时间……”
“啊,也对。”雍华机警的回以客气的笑容。“我该告辞了,希望亭兰格格早日复元。”
“唔……”亭兰一声呢喃,唤住全屋子人的注意力。
“亭兰!小心肝,额娘在这儿!”
她渐渐转醒的睁开张,神色茫然的左右微晃着头。“我……”
“你坠马受伤了,还好并无大碍,连太医都说你好福气呢!”莉桐兴奋的坐到床沿,终于放下悬宕不安的隐隐焦虑。
“我……坠马了?”亭兰这才凝聚了视线焦点,看清床沿担惊受怕的额娘和大嫂。“宣……宣慈呢?”
“宣慈?”硕福晋凝住了神色。怎么会提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