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发觉我变坏了。”
亭兰一手支颐,靠在池边凉亭的扶栏,坐在快冷死人的亭内石椅上,眼神飘忽的望着远方,一旁屈于她淫威之下不得不乖乖陪她的侍女们和芙蓉,冻得直打哆嗦。
“是啊,你再不让大伙进屋里取暖,猛在这儿自言自语,那你还真不是普通的坏!”芙蓉脑子里抱怨连连,却始终没胆把话说出口。
“我已经是元卿的未婚妻了,却还对别的男人意乱情迷。我……”又是一声长叹。
“亭……亭兰,我们可……可不可以进屋里再……”
“连你也觉得很意外吧,芙蓉。”亭兰错把芙蓉冻僵的颤抖声当作愕然惊恐的结巴。她一阵苦笑,一直眺望着远方,没注意周遭人的状况。“我对不起元卿。虽然我昨天跟他坦白这件事情时,他完全没有生气,也没有怪我,可是……这反而让我更加良心不安。”
“你告诉元卿?”芙蓉这回是真的愕然,连鼻端流出了两条清水都不自觉。“你居然告诉元卿你喜欢上宣慈?”
“我没有办法瞒他。我觉得……我背叛了元卿就已经很可恶,若想再装作若无其事的混过去……我做不到。”亭兰垂着头,蹙眉咬紧了下唇,一副罪孽深重的神情,教芙蓉看了心全揪在一起。
“亭兰,喜欢一个人并没有错。”
“可是我是有婚约在身的人!我不像你,自由自在、了无牵挂。”她真希望自己和元卿之间没有这层牵绊,两人像兄妹一般快快乐乐地打闹一生──如同孩提时代。
“喜欢是一种心境,与婚约根本无关。”芙蓉实在不忍心看一只火焰般的艳丽蝴蝶,载满重重深沉凝晦的哀戚。
“可是元卿怎么办?这对他不公平啊!”亭兰的手不断拍着自己的心口。“他受伤了,双眼失明。而我呢?跟宣慈查案没查到密函,反倒查出了感情!我怎么对得起他?”
“元卿他……”芙蓉低头长叹。“我觉得他本来就不会怪你,说不定还很满意。”
“为什么?”好把这份罪恶感当把柄,一辈子克得她死死的?
“你想元卿那般精明的人,会看不出你到宣慈动了感情?”
“他当然看不出啊,他眼睛又还没治好。”亭兰为此还不知窃喜多少回,她实在不想让元卿见到他一提及宣慈,就两颊燥热的不自在神态。
“他只是看不见,耳朵和敏锐度、判断力可一样功能也没减喔。”芙蓉柔声细语的点醒亭兰。
“啊!那他……他早料到我……”
芙蓉点点头,以手绢优雅的擦掉鼻水。“我想他就是想放手让你寻找自己的感情,确定一下他到底是不是你真想托付终身的男人。”
“他想这些做什么?”亭兰两手撑在椅上怪叫。“咱们这种豪门望族、达官显贵的子女,哪有权利像村夫民妇那般自由论定婚嫁。说得好听点,咱们是要什么有什么的格格贝勒,在终身大事上却始终都只有任人摆布的份。不是父母与世交指腹、皇上皇后的指婚,就是当作结合势力的筹码。谁有资格追寻感情真正的寄托?”
“你却追到了,不是吗?”芙蓉温婉而会心的朝她一笑。
“我……我哪有追到!我还是得嫁给元卿啊!”可是她的心里却充满另一个人的影子。哎,真是千刀万剐的坏女人,水性杨花的风流性子!
“你别老摆出一副想‘了此残生’的脸色嘛!”芙蓉看了,反而觉得良心不安。因为她知道元卿打的鬼主意亭兰会坠入情网早在他的算计之中,说不定他现在正在家里手舞足蹈呢。“别哼哼哎哎的了,只要你没和宣慈做了逾矩的事,心底再怎么喜欢他也没关系的啦!”反正元卿自己心里也有喜欢的人,刚好扯平。
“有啊,我们早就逾矩了。”亭兰头垂得低低的,看不见表情。
“什么?”芙蓉立刻收住同情之心,神色惊骇。“你们已经……”
“他吻过我了。”
“还有呢?”此事非同小可。
“吻了不止一次……”
“还有呢?除了吻之外呢?”
亭兰不解的抬起头。“除了吻之外,还会有什么?”
“你们……你们没有……呃……”芙蓉脸红地垂着头。“做那档子事?”
“哪档子啊?”宣慈对她做得还不够多吗?
芙蓉含羞带怯的抬头偷瞄两眼,确定亭兰是真的不懂,才松了口气。看来亭兰对男女之间的事连点概念也没有!
“放心吧,没事的,只要别再让宣慈吻你就对了。”
“我没让他吻啊,可……可是我怎么都挣不开他强横的力道啊!”亭兰急急握紧两只小拳头猛摆,拚命解释。
“哇……”芙蓉一脸兴奋又害羞的表情,两手羡慕的掩着小口。“他……他吻你的时候都是用强的吗?”
“刚……刚开始的时候都是……”吻到后来都变成她舍不得离开宣慈的唇了。亭兰头低得连下巴都贴低在胸口上。
“喂,亭兰,他吻你的时候感觉怎样?”芙蓉兴奋地挤到亭兰身边坐下,两个纯情少女的脸都一片绯红,完全不同于方才的清冷颤抖。
“感觉……哎呀,很难用讲的啦!”她一脸羞涩娇美的神色,更加引人好奇。
“说嘛说嘛。宣慈他……吻技是不是很棒?”芙蓉兴奋得彷佛要飞起来。
“我哪知道那叫棒还是不棒!不过……”她情不自禁的以手指轻轻点在宣慈曾万分爱怜地吮吻轻啄的下唇。“我每次都会被他吻得有点……头昏脑胀,全身连点力气也没有,却热得几乎要着火了。”
“真的?!”芙蓉羡慕得要死,抚着通红的两颊轻叹。
“你呢,芙蓉?你在元卿家这么多天以来,是不是也和他……”亭兰当然不甘心自己的情报都被掏空,总得“礼尚往来”一下嘛!
“开什么玩笑!和元卿……恶心死了!哪有人和自己的弟弟接吻的!”芙蓉从椅子上跳起来,一阵叽哇乱叫,一点浪漫的神情也没有。
“弟弟?难道是你和元瑛……”已经熟到论及婚嫁了?连元瑛的弟弟都如此理所当然的视为一家人,他们的进展也太神速了吧!
亭兰甘拜下风。
“不是不是!我是说……啊!对了,元瑛!”芙蓉慌张解释的口吻一转成为警悟。“亭兰,我是特地来拜托你一件正事的。”
“什么事?”她比较想知道芙蓉和元瑛之间的情事。
“你家今年会参加狩鹿庆典吧,你会出席吗?”
“会啊,可是我阿玛、大阿哥都不去。大阿哥向来懒得参加这种贵族们私下办的骑猎活动,阿玛则是怕到了那种场合,又想起了出关远征的二阿哥,所以不去。今年我家恐怕只有我出席了。”
“那好,我正是要请你帮我盯好元瑛,别让他乱来。”芙蓉紧张的抓着亭兰两只手腕。
“盯好元瑛?”亭兰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他那家伙实在……哎呀,反正你一定要替我盯好他,别让他在人前疯疯癫癫,或说些不三不四的话,也别让他在庆典上到处勾引别人。”芙蓉焦虑关切的柔美神态,活像担忧孩子的妈。
“喔……哼哼哼!”亭兰得意的挑起左眉讪笑。“爱情的力量可真伟大啊,向来尽是喜欢欺负我的男人婆,也会有楚楚哀求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