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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6 页

 

  曾经,她在拜访大姊和姊夫时,与姊夫的家人一同玩着汉人时兴的测字游戏,他略通此道的四弟就给了她令人不舒服的响应--“穆兰格格写的这个『幽』字,有单独囚禁的意思。你近日行事要多加小心,否则有遭人困住的危险。”

  胡说,她写那个“幽”字,完全是取自“幽兰白雪”的曲牌名。那么风雅的意境,为什么要解释得如此晦涩?

  不过,现在她倒觉得他说对了,她似乎真被什么给困住了,动弹不得。

  打从她认识朱雀的那一刻起,她的人生就扭曲成荒腔走板的旋律。

  那天,她真不该被朱雀的人马架上马车,也不该跟他谈条件。她真是疯了,明明有机会可以跳下马车,逃离这些是非,她为什么要鲁莽地关上他为她开的唯一退路?

  她真不该草率决定成为朱雀麾下的一员,也不该被他拖去面见“四灵”。那是一个太复杂的世界,而她所要做的事却极其单纯:探出朱雀到底使这些奇怪咒术做什么。还有,小光被他带到哪里去了。

  她突然觉得自己这股正义感有些蠢,可她心里还是放不下。究竟她面对的是什么样的诡异角色?

  ……伤脑筋。每次一思及这些问题,就会连带想起朱雀那日绵长无尽的拥吻。她已经严厉反省、郑重警告过自己了,还是控制不了随时浮上的邪念。

  她实在不喜欢那种被人碰触的感觉。不知是朱雀的碰触有问题还是她有问题,好象……有某些连她都不了解的自我渐渐苏醒。那是很奇怪的感党、很陌生的自己……“连我都快认不得你了,穆兰。”

  “是吗?”她淬然抬头。有人也跟她有相同感受?

  “你总算回魂了。”额勒春俯身对着石椅上的她苦笑。“心不在焉的穆兰,温温吞吞的穆兰,一肚于心事的穆兰,你在想什么?”

  她傻呼呼地眨着眼,望一望身处的凉亭秋景,发现诗社的朋友们早散在庭院远方咏诗赏菊,而她搁在膝上的词集,正被额勒春由地上拣起。

  “发什么呆呀你!”和她同来凑热闹的弟弟巴英没好气地叫道。

  啊,对了,这是她诗社朋友的王府,她们约好要一起写本应景的仲秋诗集。虽然她在诗社里向来是个沉默而模糊的存在,向来只有在一旁听别人热络激辩的份,缺乏主动参与的热情,但心不在焉到这种地步,就太失礼了。

  “如果不想待在诗社里的话,要不要我先送你回去?”

  “不!不要!”她忽然紧张万分地拒绝额勒春。“我想……待在这里,就待在这里。”免得在家中又忽而碰见要掐死她的陌生侍卫……额勒春的温柔中渐露担忧。“穆兰,最近是不是有人在骚扰你?”

  她浑身僵住。他知道?

  “我看哪,不是那个小光又来强迫她买那些破烂画卷,就是慈善堂的人又来跟她讨钱。”

  “没有!巴英,你别乱说……他们没有……”

  “你不能一味地任人予取予求。况且,慈善堂已经由皇太子接手,他们岂会缺钱经营?至于那个乞丐小光,你还想买多少垃圾堆在书房里?”他婉言相劝。

  “小光他很认真,做的也是正经生意……”

  “那是你的看法,那小子一点也不正经。除了向你卖画,他还向某些变态大爷卖他自己。”

  “什么呀,那小子怎么那么脏!”巴英恶得都皱起俊脸。

  穆兰一时也傻住。卖自己?小光是男孩呀,他卖自己什么?

  “那种人所处的世界和我们完全不同,你别太一相情愿。穆兰,不是婚姻大事才讲求门当户对,交朋友也得讲求门当户对。”额勒春柔声说道。

  “对啊。像我,就从来都不跟比我差的人交往。”巴英傲然昂首。

  “你从小生长的环境和那些人不一样,就不该和他们走太近。你连怎么提防别人都不清楚,又该如何保护自己?”

  “就是嘛。”巴英早就这么认为了。

  穆兰委婉地保持沉默,不敢出声触及额勒春一再被巴英插话的隐隐不悦,所幸他修养尚佳,无奈地笑笑就到远处赏菊的女孩们中对诗比词去也,省得搅坏情绪。

  “春五哥真不愧是宗室出身的,不管怎么看都很有气质,连平平淡淡的长相都变得十分耐看了。”至于巴英自己嘛,凭着家族卓越的俊美血统,本来就已天生丽质,所以只要再补补气质就更完美啦。“我现在缺的,就是春五哥的那种感觉。”

  “可我觉得他老把人当傻子看……”每回见到她都不忘挑点事来耳提面命一番。

  “因为你本来就是个傻子,欠人骂。”他坐没坐相地瘫在凉亭石椅上,翻着诗集册页辟哩啪啦响,反正手痒,闲着也是闲着,“我倒觉得他说得对,人与人交往,一定得门当户对,绝不可跟比自己差的人接近。”

  “你觉得很高尚的那些人,他们也可能基于同样理由拒绝接近比他们差的你。”

  “你讲什么屁话!”他一被人说中要害就会出口成脏。“你根本什么都不懂就闭紧你的嘴巴!”

  是他自己一直要跟她讲话的……“干嘛,你卖什么可怜相?”看她这副德行他就忍不往产生欺压良民的快感。“我交代你写的文章写好没?”

  “还没……”

  “搞什么呀,我前天不是就把题目给你了吗?”

  “可是……那是阿玛开给你的功课,实在不应该……”

  “一直都是你在帮我写,现在突然要我自己写,岂不马上给阿玛识破咱们的秘密?”

  “但阿玛好象已经在起疑了,我觉得……”

  “不要咿咿啊啊跟我罗唆啦。”蚊子叫似的,烦死人了。

  “你要是不写,我就不帮你挡那些天天上门找你的信差!”

  穆兰登时吓白了脸色。”我……我没有说我不帮你写啊。”

  “那就快快写好,早早交卷,不要拖拖位拉地耗时间!”瞧,他两三下就把穆兰搞定了。虽然其它姊姊们向来不买他的帐,但他对付穆兰,用根小指头就绰绰有余。“喂,那些奇怪的信差到底找你干嘛的?”

  “你问他们啊……”她退缩地嗫嚅着。“我怎么知道?”

  “问个头呀,那些家伙嘴巴一个比一个硬。什么朱雀大人的信差。”哼,他最不爽有人敢比他强!

  “巴英,他们……昨天有上门来传话吗?”

  呃,这一想他才注意到,“对喔,那帮人一直都天天来求见,昨天怎么没来烦我?”

  显然她避不见面的伎俩开始奏效。老实说,她自愿成为朱雀麾下一员的那一刻,就后悔了。越接近朱雀,她越觉得莫名地心慌意乱。

  他实在是个很奇怪的男人。打从认识朱雀,无论是他利用她进宫那次,他的法术被她送给二姊和皇上那两幅画给破坏的那次,他分别掳走她和小光的那次……每次的他,都对她显示出极度的不友善。

  那他上回为何在马车里吻她?

  一个男人亲近他喜爱的女人,是浪漫的事。但朱雀对她,则没什么喜爱可言。他的亲近,也因此充满威胁的压力。

  她没有朱雀那么厉害,能够一面亲近女人还能同时厌恶对方,她明知朱雀很排斥她,也毫不隐藏对她的敌意,可她还是常会忍不住幻想朱雀对她多少存有点好感。

  他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举动,每一个吐息,每一句话语,老让她妄想着那背后彷佛对她有着某种奇特的关注……搞不好是想铲除眼中钉的那种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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