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桑家双亲,安麒苦笑地说:「也许你们会想,这个黄毛丫头在说什么大话,谈什么爱啊情的,可是呢……就像伯父遇见伯母一样,假使每个人都有一个命中注定的对象,那么当孩子选择了对方时,父母有什么权利干涉、反对呢?爱情,毕竟只是两个人之间的事。狄鸿他不是为了反抗你们而去爱,也不是为了惹你们生气而离开。真正拒他於门外的,不正是最该包容他的家人吗?」
再一次低头致歉,她最後说:「原谅我说这么多僭越身分的话,我知道自己不该来这里,但我无论如何都想把这几句话跟你们说。我这就离开,也请桑先生留步,不必送我了。告辞。」
桑家的空气在她离去後,一转为沈闷、凝重。
狄鹏叹了口气。「爸,是我不好,其实那位傅小姐是我雇请的,我请她去找弟弟。我知道你会生气,不过我本以为能把弟弟找回来。」
「人没找回来,倒让人回过头来教训一顿。」桑父不悦地讽道。
「是我的失误。那位傅小姐很爱管人闲事,只是我万万没想到她会骗爸妈,说她是我的女朋友而混进我们家中。我应该在一到家时就跟爸妈说出实情,这样就不会……」
桑母哎呀地叫道:「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傅小姐没有骗我啊!她并没说是你的女朋友,只说『我是桑狄鹏的……』,接下来都是我会错意,以为……於是拉著她去见你爸,还大嘴巴地说是你的女朋友……根本没有时间让她解释。怎么办,都是我这老糊涂!」
「妈,就算你误会,她也将错就错,没作任何解释吧?」狄鹏叹气说。「总之,我不会再让她来烦爸妈的。那么我也要回去了。」
「等等,你说『雇用』,傅小姐是做什么的?你该不会去找私家侦探吧?」桑父严厉地一瞪。
「这是她事务所的名片。并不是私家侦探,是一位朋友介绍的人。您不必担心,傅小姐不会将这件事散播出去的。」
将名片放在父亲面前,狄鹏拿起自己的西装外套往外走……
「慢著,鹏,你过来一下。」
桑母小声地招招手,要狄鹏跟著她走到屋外後,她才忧愁满面地说:「那位傅小姐找到了鸿,有没有告诉你鸿的近况?你告诉我。」
天下父母心,尤其是为人母亲的,不管再怎么被子女的行为所伤,终究放不下自己怀胎十月所生下的骨血,到最後还是担心儿子吃得好吗?过得好吗?有没有饿著、冻著?
「她说鸿很好。和朋友在外租屋、打工,好像打算继续考大学。」
愁眉稍稍解开,桑母掩著脸说:「是吗?太……太好了,哈……哈哈……我一直作噩梦……怕那孩子会想不开……他没事……没事就好。」
「妈。」狄鹏叹口气,抱住母亲又哭又笑、微微颤抖的身子。
「不要告诉你爸爸,其实妈妈很早就知道你弟弟他……不一样……我以为只要不去提起它,我们家就可以平和无事。只要我装作不知道,也许你弟弟有一天会突然醒来,想通了,走回正常的道路……母子连心,我又怎会不了解自己的儿子呢?哈……哈哈。」
不断地摇著头,桑母苦苦笑著。「可是纸就是包不住火。一边是我生的儿子,一边是我多年相伴的丈夫,我能怎么办?那位傅小姐的话有她的道理,可是我知道没用的,你爸爸他……不会听的。」
用力地握著狄鹏的双臂,桑母抬起闪烁著泪光的眼睛说:「帮妈做一件事,鹏,请傅小姐告诉阿鸿……不管他是否是别人眼中的变态,妈永远当他是儿子。知道吗?」
点点头,狄鹏退开一步说:「妈,你快回屋里去吧,省得爸爸等会儿连你也生气了。」
「嗯,你也要多注意自己身体,别太操劳了。」往屋子走了一、两步,桑母突然又停下脚,回头说:「还有,鹏,傅小姐应该尚未结婚,也没有男朋友吧?」
哪壶不开提哪壶?狄鹏蹙起眉。「这我哪儿知道?」
「好可惜喔,要是有个像傅小姐那样的媳妇儿,我一定会轻松许多,起码不必太担心我的大儿子,会不会因为工作过度而忘记人生有其他乐趣。下午看见的那个吻,让我想到和你爸爸年轻的时候……呵呵,真是虎父无犬子呢!」
「妈!」
天底下最尴尬的,莫过於和熟知你穿尿片时代的人讨论你的爱情生活。
「像傅小姐那样的好女孩,可不是到处都有的。你可别意气用事,傻得让人家给跑了,要是太过逞强,等到被人抢跑後再来後侮,妈可会笑你笨喔!」
「谁会喜欢那种八婆?」
「不喜欢?那就别一脸对人家神魂颠倒、垂涎三尺的模样,看得老妈都要为你感到丢脸喔!」
神、神魂颠倒?垂……涎三尺?!
他吗?
——绝对不可能有这种事!
☆ ☆ ☆
「无聊到毙了。」
瞄一眼在沙发上滚来滚去,嘀咕个没完的姊姊,迪渥悠长地叹口气说:「女孩子家少把『毙了』、『死了』放在嘴上,会破坏你的行情。」
「有什么办法?我说的是实话。」滚哪个角度都不对,索性坐起身的安麒大喊著:「给我工作!我要工作!」
「叫也没用啊,看今天这倾盆大雨的样子,是不可能会有客人上门的,你死心吧!」正打著电脑,整理客户档案的迪渥,头也不抬地说。
「哼,我不能说『死』字,你自己倒无所谓?臭迪渥,你有大男人偏见,我就知道。姊姊我真是太伤心了,想不到从小教育你到大,还不能纠正你『男女平等』的概念。果然,天底下的乌鸦一般黑,你们男人都一样……」
嘀咕、嘀咕、嘀咕。迪渥将安麒叨念的话当成耳边风,要不这么做,这半个月来他根本就熬不过来。而这一切都得怪桑先生!
迪渥是不晓得安麒到底去他们家中做了些什么,总之不顾自己劝阻,硬是坚持要「尽最大努力」完成使命的她,拿著跟桑狄鸿要来的老家地址,冲动地找上人家家里,结果弄得灰头土脸回家的安麒,打从那一天起就不太对劲。
问她发生什么事,她就凶巴巴地说:「我知道自己笨、自己傻、自己鸡婆、自己多管闲事,这样你还想问什么?」
交新工作给她,她虽然三、两下就完成,事後却会沈著脸回来,还喃喃自语说:「还不够、还不行,这样子根本就不够看,我要那种累得半死的工作,最好是累得让我倒头就睡。」
要是没有新工作上门,那就是最惨的状况……安麒的压力全都往他身上发泄,他就连求她给个耳根清静都会招来更大的灾难。什么叫做他有大男人的偏见?依他看,安麒无视於自己的「人权」,问题还比较大呢!
过了一会儿,突然间安麒那边静了下来,迪渥小心翼翼地回过头去,只见她老人家又进入了发呆状态,瞪著打斜在窗子上的雨幕,手上则不住地按著手机。又来了?他知道她正反覆地拨著一组号码,但在按下通话键之前,也一定会将它给消除掉。她要是有空的话,会一整天都这么做。
「想打的话,就直接打给他吧!一直这样玩按键,迟早那手机也会坏掉的。」将画面储存後,迪渥转动椅子方向,对著安麒说:「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姊,你何时变得如此不乾不脆、拖泥带水的?以前的你是绝不会这样犹豫不决,你最大的优点就是那股勇往直前的冲劲,现在的你就像一辆轮胎被泄气的车子,『逊脚』到了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