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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吃……”皇甫迟尝了一口,脸上冰冷的线条不禁松动了些许,素来的冰山脸颇有融化的趋势。

  “您再尝尝这个……”兰总管看了他的表情随即被激励了一把,不厌其烦地替他一一介绍起桌上的菜色,甚至还拉上了春嬷嬷替他讲解这些菜是怎么做出来的。

  纪非虽想提醒他们上回皇甫迟被撑饱的下场,不过看在过节的份上,她也就不出声去破坏这饭桌上难得的和谐了,她将春嬷嬷斟上的烈酒推至皇甫迟的面前,在他皱著眉嗅著那浓烈的酒香时对他说。

  “这可是春姨三年前酿的,你正好赶上今年开坛。”

  皇甫迟没有迟疑地举起酒杯,仰首就一饮而尽,然后他凉愕地张著眼直望著纪非。

  “如何?”

  “……辣。”

  “一路热呼进了肚子里是吧?”曾偷喝过几回的纪非笑著问,很清楚在这大冷天来上一杯会有什么好处。

  “嗯。”头一回体会烈酒带来的浑身热意,皇甫迟的表情有些古怪。

  “喜欢不?”

  “喜欢。”他醺醺然地眯著眼,大掌拍抚著呼呼的肚子,“舒坦。”

  每每见了皇甫迟就像耗子见了猫的春嬷嬷,难得被他那一副歪头眯眼样给逗笑了,当下她也忘了先前是怎么躲他的,一个劲地为他斟酒夹菜,巴不得把桌上大盆大盆的菜全都倒进他的肚子里,若不是有过经验的纪非在一边拦著,怕是她老早就把那坛会醉死人的烈酒都往他嘴里灌了。

  兰总管夹了一些菜搁进纪非的碗中,“小姐你也用点菜,别忘了待会咱们还得下山到镇上贺年。”

  “这时辰?”她纳闷地蹙眉,往常拜年不都是天亮了大初一的事吗?

  兰总管将打听来的风俗告诉她,“这儿的习惯与咱们南方不同,子时一过家家户户就开始拜年了,愈早些登门也就是愈给家主面子,家主也就愈高兴,所以咱们得趁早才行。”

  “也是,这些日子镇上的人也帮了咱们一家子不少……”纪非点点头,侧首瞄了喝得正专心的皇甫迟一眼,两眼忽地一亮,“等会儿你也陪咱们一块儿去。”

  皇甫迟握住手中的酒杯不动,“我?”

  “就当是去开开眼界和领略一下人间的民俗风情吧。”比起老是偷偷摸摸的去拯救百姓,却又从不与他们有所接触,还不如正大光明打入百姓生活中来得实际。

  “嗯。”他点头应看,目光却有些不舍地徘徊在那坛春嬷嬷亲酿的美酒上头。

  “放心,就搁著,回来后不会短了你那一杯的。”她看也明白他在想啥,于是向春嬷嬷点头示意将酒坛给盖好收妥。

  热热闹闹用完了晚膳后,除了压根就不怕冷的皇甫迟外,每个人皆换上春嬷嬷近来赶工出来的厚厚棉衣下山了。

  走在积雪颇深的山道上,纪非回头看了走在最后头的皇甫迟一眼,就见他似提不起兴致懒洋洋的走著,为免他突然改变心意回山顶去,她索性拖抱住他的一臂,一路拉著神仙大爷往山下走。

  一到了夜半时分却灯火亮如白昼的镇上,他们就像踏入一场瑰丽的盛宴中,镇上的人们,人人脸上盛满了开怀欢庆的笑意,伴随著此起彼落刺耳的爆竹声,在空中爆开的片片纸花,像是一瓣瓣红色花瓣,在街头巷尾不断地盛绽著。

  在弥漫不散的硝烟被风吹跑后,皇甫迟回过头,就看见纪非站在一地鲜红有如红毯的炮屑堆里,顶著头上漫漫飘落的鹅毛大雪,对他亭亭的笑。

  那一副雪白地红的光景,无意间在他脑海中印成一副很深很深的印象……

  即使日后过了再多年,他也从未忘记过。

  兰总管在找著走丢的他俩后,便领著他们去登门拜年了。

  只是在纪非看来,拜年也就是个由头,一家喝过一家才是众人最主要的目的,这不,才一脚踏进镇长家的门槛里,她就被里头冲天不散的酒气给醺得差点又退出门槛外头去,反倒是一开始兴趣缺缺的皇甫迟,在闻到各家不同的酒香味后,精神才略显得好了些。

  只是没过一会儿,他身上又再散发出隆冬脂月夭的冷冽气息,而原因就出在他那一身太过出众的姿容上。

  试想,在这座可说是藏在群山中的偏僻小镇,有谁见过风采耀眼迷人、仙骨飘飘还俊逸伟岸的年轻男子?因此当皇甫迟出现在他们面前时,镇上的男女老少全都失了魂似地睁大了眼,看迷地盯著皇甫迟猛瞧,更别说是镇上那一家家没出阁的闺女们,个个都目光笔直地窜过去他的身上扎根,并在心底默默开出朵朵大红灿烂心花来。

  可遗憾的是,皇甫迟很可能生性就是厌恶与人接触,因此打从进门起,他就一手牢牢地勾住纪非的臂膀不放,拿她当档箭牌似的,架著她避过大批上前打算与他攀谈的男男女女,而对于那些相准了都想朝他来的女人,皇甫迟看也不多看一眼,愣是将无数颗芳心给抛在地上踩了又踏,翻过来踏了又再踩。

  即使是这样,抵档不住他一身魅力的少女们,不畏皇甫迟的冷脸,前仆后继地争相上前围住他向他敬酒,或许是天生的防心吧,他人敬的酒,皇甫迟不给面子地半口未沾,这下可苦了与他一同前来的纪非,一夜陪笑脸、道不是下来,她这被兰总管严令不许喝酒的孩子可代他喝了不少,最终没能撑到归家时分,她就已不胜酒力,半倚在皇甫迟的怀中懒得动弹。

  皇甫迟看著屋里还在与镇上大人物们热切交流的兰总管,再往外边一看,春嬷嬷也还陪著那些村妇东家长西家短的闲磕牙中,他扶了扶脸上嫣红似抹了脂粉的纪非,见她半眯著眼频频打盹,于是他索性拉过她的两手,转身蹲在地上一把将她给背起,不打声招呼便离开了正热闹著的民家,将那些惋惜想留客的目光全都远远抛在脑后。

  踩著一路的厚雪往山坡上爬,皇甫迟在纪非的两手揽住他颈项时,放缓了脚下的步子。

  “纪非。i

  “嗯?”趴在他肩上打盹的她懒声应著。

  “人间很热闹。”以往看著人间时还不觉得,等她拉著他走进了后,他才明白他对人间的认知有多贫乏,而始终置身事外的他,这些年来又是多么不将这座人间放在心上。

  “呵。”纪非将脸贴向他的背后,感觉他光滑的发丝摩擦著她面颊的触感。

  “人间的年节都是如此?”

  “不尽然。”听著他清冷的音调,她渐渐找回清醒,“这一年若是过得好些,岁未时节自然也就过得热闹些,若是收成差了,或是天灾人祸的,这年节过得也就没这么高兴热络了。”

  “喔。”

  纪非环紧了他的颈项,语气中盛满了感激,“是你让他们在今夜都能笑得这么开怀的。”

  “是吗?”

  “你忘了?前阵子你还救过他们。”若不是有他在,那一大片堆积在山头上的积雪若崩了下去,只怕现下那个小镇只剩下鬼影幢幢。

  或许雪崩那回事,对这镇上的人们来说,是件攸关镇民生死的命运大事,但在皇甫迟的眼中看来,那不过是件微不足道的日常小事而已。

  长年以来类似的事他不知做过了多少回,对他而言,救人这事可有可无,做与不做都没有太大意义。若是撞上了,那就救,若是运气不好没能来得及……其实道镇上到底会死多少人,对他来说根本就无半点所谓更不关痛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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