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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 页

 

  自开战以来一直显得很安分的皇甫迟,因不想惹毛纪非,所以他只能站在城墙上对远方的她动动手脚,在暗地里施法替她挡下无数刀箭,不敢明目张胆地追上去护著她。

  可随著大军离日暮关愈来愈远,被困在关内的他也愈来愈不满。

  被一堆官员与百姓围住多日后,他终于发现他上了当。

  敢情她这是拿这些人来监视他?他分明都说他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了。

  皇甫迟隐忍著心中日益壮盛的怒气,面上也不再是一派温和无害的国师大人,他成日端著张阴恻侧的睑,站在城墙上冷冷地盯看远方,令那些原本还想继续围绕在他身边拜神的人,纷纷在强大的寒意下退避三舍。

  四个月后,皇甫迟接获前线派来的消息,皇后中箭受伤,正在返回日暮关的路途上。

  他的两眼也才离开了她身上多久,怎么她就受了伤?

  被纪尚义将军派人十万火急送回来的皇后,不顾伤况,一下了马车随即找来守城的众将领议事,全然不理会国师与众人的反对。

  行辕大帐中,坐在里头议事的纪非,左肩还包裹看厚重的纱布。听人说,她在战场上中了埋伏左肩受了一支兵箭,她像不会疼似的,中箭后镇定自若地下令大军左右翼乘胜追击,不让敌军获得休整的机会,更不让他们有机会卷土重来。

  随著时间的流逝,纪非的面容也一点一点变得更加没有血色,早已压抑许久的皇甫迟再也忍不下去,干脆就施法让她昏倒在议桌桌案上,直接让她没法子再继续啰嗦下去。

  接下来,皇甫迟施法做了个像她的式神代替她躺在她的帐内,他则搬走了因伤势而高烧不退的她回到了他的帐里。

  莹莹烛光的照耀下,纪非的小睑苍白得像是褪了色的彩绸,服了他所炼的丹药,她曾张开眼看过他一眼,接著便昏睡了半日。皇甫迟坐在床边轻轻抚过她纠结的眉心,见她连在睡梦里也仍忍痛地蹙眉,阵阵痛楚,一下子袭上了他的心房。

  他想搂她入怀,为她遮风避雨,他想将她藏起来,不让她在人前做别人仰望寄托还有依赖的对象。

  他再也不想见她一身血湿,更不想见她没有生气地躺在那儿,她的肩膀就这么点大而已,她怎么能扛得住那么多的期待?她再能干再厉害,她也会垮的。

  她应该像从前一样,笑著逗他、拐他、使唤他做些有的没的,和他一块儿坐下来吃饭,一块儿过年,一块儿读书,一块儿依偎……

  他想像从前一样。

  人间太大,岁月太漫长。

  指不定你何时能认识什么人,何时又会与人相逢不相识地擦肩而过,这一个不捉紧,或许就会错过了。

  因此他不想放开她。

  垂泪一夜的蜡烛就将烧至尽头时,纪非缓缓转醒。体内的热意退了不少,身子四周还有种清凉的感觉,她想都不需想,张开眼,果然就看到了一直守在她身边的皇甫迟。

  “纪非。”他从不唤她太子妃或是皇后娘娘,在他心底,她永远就只是纪非。

  她困倦地睁开眼,“嗯?”

  “你累吗?”皇甫迟小心地避过她的伤处,将她扶起揽进怀中,让她靠在他的胸前。

  “累,很累……”她将睑颊贴至他的胸口,感觉到那熟悉的凉意时,她这才放松了始终都一直紧绷著的身子。

  “你可以像这样一直依靠著我。”他顿了顿,仔细想想,“一辈子也可以。”

  纪非一怔,好久好久,她才转身紧紧拥住他,没让他看见浮现在她眼底的泪光。

  “傻鹰……”

  墨国与西戒国交战一年半后,墨国皇后率大军一路打至西戒国大都,攻破大都城门当日,西戒皇帝派人出降,结束了两国间的这场漫长战役。

  此战后,墨国非但没有如事前所料被西戒国倾灭,反倒是让来犯的西戒国付出了代价,割让了大半国土,日后还得年年岁贡。

  当大军班师回朝,代夫亲征的皇后受到墨国全国百姓夹道热烈欢迎,人人称她为护国皇后,因这位姓纪的皇后,不但多年前在诸王之争中助太子守主了东宫之位,更在新皇登基后击退虎视耽耽已久的邻国,助新皇平定边关并扩大墨国版图。

  这令太后很不满。

  尤其是皇后返朝后,声势直盖过一直无所作为的皇帝。

  不过纪非也没那闲工夫去理会太后又是如何对她不满,因去向太后请完安后,她就倒在凤藻宫了。

  据太医所言,这一年半来,皇后太过劳累,劳心劳力又劳神,既要在外头打仗又要留心国内政局,身上所受的箭伤因前半年没好好治疗,也为她留下了病根,因此当她一返国,长期以来的疲累就一下子压垮了她。

  对于自个儿来得突然的病,纪非没什么意外,宫中人人都为此悬著一张忧心的面孔时,她却反倒乐得关上凤藻宫的大门,以养伤养病为由,不去接见那些素来就只会在事后锦上添花的官员。

  可自那时起,京中就时常出现奇怪之事。

  一开始是听说有妖怪吃人,过了阵子,京中多户人家家中的家禽家畜大量暴毙,皇城内外许多人患了病,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文武百官日日都来到钟灵宫,恳求国师大人出手降妖伏魔,皇帝也亲临钟灵宫数回,但皇甫迟吭都不吭个一声,就是一副懒得搭理你。

  直到气色仍不是很好的皇后亲自前来钟灵宫,国师大人这才不情不愿地为民挺身而出。

  此事说来也挺简单的,之所以会有妖魔乱世,原因就是出在他这个国师身上。

  前几年他为了能进钟灵宫,出手救了人间数回,且一救就是成百上千人,扰乱了天地间原有的秩序不说,也害得一直与人间巧妙共存的各界变得不平衡。

  比如鬼界,这些年下来该收的魂魄起码少了近万人,鬼后为此派出了不少鬼差前往人间,一探这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国师究竟是何方神圣。

  可他们什么也探不出来。

  不知来历、不知根底,更不知这冒失鬼有什么能耐,他居然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这么霸占在人间的地盘上,大刺刺地干扰各界众生的好事。

  鬼界之后,妖魔两界也前后派了几回的探子,得到的答案亦与鬼界相同,于是积怨许久的三界就索性联手,企图把这一心只护看人间百姓,却罔顾也界利益的碍事者给赶出人间。

  站在皇城前远望看那群由三界众生所组成,浩浩荡荡前来找他碴的众生联军,皇甫迟在想,他究竟有多久没大开杀戒了?

  身为修啰,他的确是不该忘本。

  因太多年没有释放过戾气,所以皇甫迟一动起手来,很快就失了分寸。

  或许是近来宫中的氛围让他很不快,也可能是因纪非始终都不能放下身份,像以往一样日日都陪在他的身边,又或许只是因为这皇家中的人,都在暗地里欺负著她……

  总之,他必须找个理由,一个可让他藉机大杀四方的理由,不然,他不知他会在什么时候,动手毁了这座令他觉得日子太过难捱的人间。

  血色的夕阳下,一直以来都以仙人之姿出现在百姓面前的国师大人,站在高垒的尸山中一身血湿,修长的十指指尖还不断滴看血,此时映在他身上,仿佛不是夕照,而是红艳的鲜血。

  此事深深震撼了三界,亦让人间的凡人睦目结舌,事后,皇甫迟只管在京城与皇城内外都设下结界,然后将钟灵宫宫门一关,便再不管不理不看不听,随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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