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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身著华服的纪非一手扶著春嬷嬷步出宅邸大门时,原本高声哗谈的人们倏地静了下来,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不再是几年前大年夜时醉酒的邻家女孩,是个气质雍容、神态凛然的少女,不是他们这等寻常百姓可轻易碰触的。

  在纪非登上马车前,拖著去雁老和尚一块儿前来送行的小百草,站在人群里高声唤著她,说是要给她临别赠礼。

  纪非看著那个虽是长大不少,但还是缺了两颗门牙的孩子,被兰总管领著来到她的面前,犹未听见他说些什么,一柄藏在他袖下的匕首倒是窜了出来,直刺向她的胸坎。

  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她没能来得及躲开,但其实也不需躲,因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旁的皇甫迟已一手握住那柄匕首,另一手化为手刀贯穿了小百草的胸口,毫无慈悲与犹豫。

  皇甫迟抽回沾满鲜血的手,小百草便软软地瘫倒在地。“我也不想的……”

  他的嘴角涎著鲜血,目光一如往日的清纯天真,“可我爹娘,在他们手里……”

  纪非轻轻推开犹护在她面前的皇甫迟,并抬起一掌要一边见状奔来的纪尚义冷静点。

  她低首看著血泊中的孩子,恐怕这孩子至死都不知道,她在春嬷嬷头一回告诉她,这孩子是突然来到邻山要求去雁老和尚收养他时,她就对他存有戒心了,只是她没有证据,也不想对个孩子做些什么,所以就一直容著他在邻山监视。

  看来皇甫迟的结界,真的是让束手无策的锐王给伤透了脑筋,因此在她临走前,锐王说什么都要小百草拚命一搏。

  她轻声说著,“放心走吧,你爹娘不会有事。”

  小百草听后咧开了嘴角,满足地对她笑,站在他们不远处的去雁老和尚,看著皇甫迟那还滴著血的指尖,眼中有阵掩不住的失望。

  纪非再次抬起头来时,去雁老和尚已转过身子,衣袂飘飘地走了,她定眼细看,这才发现在璀璨洒落的日光下,她没见看老和尚他身后的影子。

  身旁的军人开始驱赶围在四周的人群,深怕再有什么意外,纪尚义半点情面也不留,同时他转过身叫纪非快些上车起程。

  “关于我的事,日后,你不要再出手。”纪非站在马车边,一手按著皇甫迟已拭净血迹的手,“既然你的承诺是守护这座人间,你就好好看著这座人间,救你该救之人、做你该做之事,朝廷中的政争不是你的责任,是我的。”

  皇甫迟扶著她上车,“你也给过承诺?”

  “是的。”

  “你的承诺是什么?”

  “守护天下所有的百姓。”她笑了笑,任由兰总管走过来关上他俩之间的马车门扇。

  一片小小的门扇,转眼间隔开了两个世界,在他们之间划开了一道远远触不著对岸的鸿沟,皇甫迟伸出手,一时之间也不知,自个儿究竟是想替她拉上窗畔的车帘,还是想拆了这扇车门将她拉出车外。

  车轮转动前,纪非深深凝视著他,“这些年,谢谢你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纪非?”

  马车车帘被里头的春嬷嬷放下,再看不见她的容颇,马车前四匹高大壮硕的马儿在马夫扬鞭后离开了宅邸前,在前头骑兵的开道下,一整队佩刀的军人,骑著马前后左右护在马车四周,按著计划往山下前行,留下大批民众,也留下了站在原地的皇甫迟。

  当车队消失在山道拐弯处时,皇甫迟这才大梦初醒似的转身走回宅子,没过多久,正要下山的人们忽然听见疾行的马蹄声,回首一看,方才那名身著银袍的男子骑著一匹通体漆黑的骏马,飞快朝前头的车队急奔而去。

  第4章(2)

  兰总管费了好大的功夫,这才让护送的纪大将军相信,这个十万火急追来,还一路阴魂不散跟在纪非车旁的神仙大人,真的不是哪家王爷派来的刺客,更不是什么小姐私定终身的情郎……虽然说,皇甫迟一直骑马跟在车边,两眼瞅著车里纪非侧脸不放的这个举动,看起来是挺让人误解的。

  回京的路上,不出所料他们又遇袭了几回,且来者阵容比以往来得更加盛大,但在纪家军强势的武力镇压下,纪非一行人没动用到皇甫迟神奇的结界,在一个月后,平安地抵达了皇城。

  马车笔直地驶进了纪非已经睽违多年的纪府里,没过多久,皇甫迟被纪将军与兰总管两人联手客气地请出了府门外。

  皇甫迟站在纪府大门外头看著下了马车的纪非,她没有像往常一样,走过来亲匿地拉著他的手邀他一道进去,她甚至连句告别的话也没说,她只是视他如路人般地转身而去,任由府门在她的身后重重掩上。

  他不解地望著纪府高大的门扉,在门外家卫刺探的目光下,动也不动地站在那儿没有离开。

  这一路上,看著纪非面无表情的侧脸,看著他俩之间一下子隔出了好远的距离,皇甫迟察觉到,以往曾在她身上所获得的那些平静与安宁,开始逐渐崩毁剥落。

  在她背著他转过身去的那个瞬间,安栖在他心中一隅的那片小小天地,像是融化在朝阳下的薄薄初雪,再不复见,狂乱暴躁的心跳声,骤然在他耳边响起,而再次盘据在他身上的满腔杀意,则化为一股动力,逼得他必须得去做些什么。

  可他该做些什么?

  他就连这一路送她来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他记得几年前,她曾问过他,为何从不在人间找个地方停留?

  是的,他从不落脚也不停留在何处,当年不意停泊在她的身畔后,他就一直忘了离开,他一直想不出他不离开的原因,也许是因为与她作伴的感觉太好?也许是因为看著老被命运拨弄的她,他觉得心疼;又也许是他太过习惯与她两人一块儿关在书房里,因为那时专心致志处理公务的她,那眼睫垂落的角度,是最好看的。

  某种经由沉积再酝酿而起的强烈风暴,在他心底窜动肆虐,却苦无一个出口,他寻不著可宣泄的理由,也找不著那么一个可大肆发作的地方。

  他只能站在门外,冷眼看著她,变成另一个人。

  数月之后,承元殿上,纪非跪在金阶之下叩首向皇帝谢恩。

  殿上的文武百官神情各异。

  锐王与沁王在朝中的党羽,难以相信在那一连串不止息的暗杀之下,准太子妃依旧尚在人间,并且容光焕发地来到殿上谢恩。

  这名传闻中能助太子一臂之力稳固墨氏河山的纪家女儿,虽然年纪轻轻,但她却有张令人惊艳的柔美容颜,长长的眼睫下,那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看似灵动无比,微微翘起的嘴角,则似是无视著他们这一干大臣面上错愕的表情,更加无视于同在殿上的锐王与沁王。

  与太子同样列位在殿上的锐王与沁王,面上虽是不动声色,但就这么冷眼看著太子脸上掩不住得意的笑意,与皇帝那松了一口气后总算不再紧皱的两眉时,他们不禁同时在心底扼腕。

  怎么她就是死不了?

  沁王是在今日才得知,这些年来他排出大批潜伏在纪氏一族里的内奸,之所以会无功而返,问题全都出在当今宰相纪尚恩的身上。这深奉食君之禄,担君之忧的纪尚恩还真狠得下心,居然亲手送自个儿的一双女儿去纪府做了替身,害得他大费周章在纪府白费功夫不说,还连杀了两回假的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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