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东青身上的咒术,与琉璃她妹妹身上的咒术相同,都是出自同一来源。这种奇特的咒术既然破不了,干脆来个以毒攻毒,以咒攻咒。”
当他带着琉璃询问师兄解决之道时,“替身”二字出现的剎那,这个念头已然在他心中成形。
“可是你确定那姑娘身上的咒术真能转到海东青身上来吗?”
“能。”这件事就有点出奇地巧合。“因为那姑娘有着和海东青一模一样的生辰。”
“啊?她也是在酉年酉月酉日酉时正出生吗?”这幺怪异的生辰居然不独海东青一人?“这也巧得太离谱了吧!”
“这次的怪梦事件,我看对方别有目的。”
北斗正想追问下去,却被送酒上菜的姑娘勾走了注意力,只好暂时搁下正事,忙着和妞儿眉目传情。他向来是个体贴的男人,从不辜负姑娘们费心勾引的美意。
元梦却全然不理她们倾慕的视线,再度凝眸于栏外清冷的景色。
利用!这两个刺耳的字眼从刚才便开始扎在他的心头上。是,他是以利用的心态接近琉璃,但这份利用在另一股逐渐强烈的狂潮下,变得愈来愈微不足道。那狂潮是什幺?
元梦猛然仰头饮尽美酒,打掉正想替他斟满酒杯的玉手,抓过酒壶自斟自饮,看也没看对方一眼。
他很成功的挡掉琉璃的感情,不是吗?他已经明明白白的让琉璃意识到,他们之间只有她一个人在自作多情,不是吗?她也很聪明,不再和他谈及私情,只藉正事想和他说说话,不过他连这点机会也不肯施舍。
他绝不能心软!一旦心软,立刻的跌入感情游漩涡里--这是他此生最恐惧的事!
那他该如何解释这两天以来的浮躁?为何他刻意招侍妾彻夜欢爱以警告琉璃时,一点享乐的喜悦快感也没有?为何在自己迷眩于肉欲情狂之际,脑中幻想的全是琉璃?为何方才出门之前刻意对她的疏离,会令自己如此的难受?
他究竟是徘徊在感情游涡边缘,还是早已经陷进去?
元梦,你走开!不要靠近我!你的周围都是鬼,我不要嫁了!阿玛、额娘救我,元梦是鬼!鬼!不要靠近我,不要!
记忆中凄厉的嘶吼在他掌中赫然化为一记清脆的爆制声。
“元梦!你搞什幺?”北斗大吼着看向元梦,同时看见被元梦捏成满手碎片的破杯,倏地撕下自己的衣袖,按在元梦不断淌血的手心上。
“小二,快拿药来。”
“怎幺了?”人群里起了小小骚动。
元梦不解的看着自己伤痕累累的手掌,彷佛还未理解过来自己到底做了什幺事。
“喂,你发什幺愣?快把手给我。”北斗拿着药瓶催促着。
元梦依旧蹙眉盯着手心。“我想回去了。”
“回去?”这场赏景之宴才开始没多久耶。“喂!元梦!你……”
北斗才想抓住他的肩头,他却已轻灵地翻跃扶栏,如雪花般优美落至两层之下的地面,策马离去。
※ ※ ※
“琉璃姑娘,别说是出府了,妳连清波苑都不该踏出一步的!”
“我不会有事,元梦若是追究起来,我会负责。”
三两个仆役与琉璃在清波苑前的小庭拉拉扯扯,没好气的伺候着。
“我已经向元梦说过,我得亲自回家探望我妹妹目前的状况如何。
我不会耽搁太久,傍晚之前一定会偷溜回府。”元梦不理睬她的要求,并不代表她就会因此放弃。
“没有贝勒爷的命令,不行就是不行!”
“妳等贝勒爷回来再说!”
“他没有空,他要忙的事已经够多。”多到她觉得自己在这里只是个无用又碍事的包袱。“而且在他今天忙回来之前,我就已经返抵府中,他根本不会发现。”
“说谎!”轻淡而冰冷的声音,让嘈杂之声嘎然停止。
“元梦贝勒。”仆役们赶紧行礼。
他怎幺回来了?不是有宴会在等他享乐吗?
琉璃还反应不及,就被他冷硬的铁掌顺势箝入厅里。厅门重重摔上之后,他就一直立在她跟前。虽然元梦背着门棂外的光,看不清他高高在上的表情,一股逼得人想逃的沉重压迫感却再清晰不过。
“这是妳第二次背着我说谎。”也是第二次被他当场逮个正着。
琉璃缩着肩头,视线不安的东飘西荡,他为什幺知道她打算一去不回?她甚至是前一刻才决定这幺做,结果人还没成功踏出亲王府,就被他撞见。
“我以为中午的时候,我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那只是你个人的意见……”她紧张得连声音都在颤抖。“我还是决定回家一趟,探望我妹的情况。”
“妳应该很明白,莽撞行为很简单,处理后续的烂摊子才是真正的大麻烦。”
“不会有任何麻烦!我闯出来的祸,我自己扛。而且我想回家是理所当然的事,你无权干涉!”
“妳还记得自己是为了什幺才离家出走的吗?”他的语调始终寒气浓重。
“是为了……让家人知道对我的意见应有基本的尊重。”
“是吗?”他魁梧的背光身影跨前一步,吓得她马上退两步。
“当然,也为了方便寻找替身。可是这事全被你一人揽走,没有我插手的余地,我还留在儿做什幺?当然只能回家认罪,结束这次荒唐幼稚的离家行为!”
“第三个谎言。”他一步步将她逼向幽暗的墙角。“刚刚才骗人说妳出去一下就回来,现在又改口说妳打算搬回家去住。妳说谎说上瘾了,是吗?”
她被自己前后矛盾的谎言吓得目瞪口呆。事实上,她想偷溜回家探视妹妹,然后找间偏远的客栈躲着,直到整件事在元梦手中大功告成,获得家人感谢与外界赞扬之后,再以离家出走、弃妹不顾的不孝女身分回家认罪。如此一来,有做事的人得奖赏,没出力的活该受惩罚,反正妹妹平安就好,一切事情喜剧收场。
“妳难道忘了当初妳是为了什幺才离家出走?”
因为怕见不到他,从此再也没有机会和他接触。可是在他明白表示像她这种小女孩他根本看不上眼之后,这些话教她怎幺说得出口?
“离家出走是我的私事,我没有必要跟你谈那幺多。请你让开。”
她可怜兮兮的贴在墙角强逞英雄。
“这事已经将我牵扯进去,就不再是妳个人的问题。当初是谁义正辞严的说要帮忙找替身,顺便更正别人对我扭曲的错误印象?”
“我是真心诚意的想帮你,但你完全不给我机会……”
“是谁说被人顶走约见月嬷嬷机会的是我,付钱的却是我,让妳妹妹清醒的是我,帮忙破解七日大限的是我,为此付出代价的也是我?”
“我是这幺说过,可是你却让我觉得我太鸡婆、老在管闲事……”
“妳把漂亮的话说得令人满心悸动之后,再拍拍屁股走人。这就是妳贩卖正义感的方式?这就是妳施舍同情心的伎俩?妳觉得自己当好人的游戏玩够了,所以回家认罪、重新当惠大人心中的乖女儿,是吗?”
“我没有耍什幺伎俩或玩游戏!”
“妳说是一套、做是一套!嘴巴上讲得冠冕堂皇,搞得别人心思一团混乱后却临时抽身,就此飞回老窝里继续当妳与世无争的大小姐、心地善良的好格格!”
“我没有临时抽身!”即将涌上的委屈泪意让她忘了害怕他咄咄逼人的火气。“是你一直在暗示着我是个累赘,我一无是处,只会干涉你的隐私,在寻找替身的事情上根本没有任何帮助。那我还留在这里做什幺?我只是照着你的意思赶紧滚蛋,少给你添麻烦,难道我脸皮会厚到等你开口撵人才肯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