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头是替咱们着想呢,怕这里一堆人挤着住,日后多少要生出事,老二家的心地品性自然不差,只是那张嘴巴不饶人,现在虽有些小摩擦,好歹还不严重,待会试时,育南、育朗带着孩子媳妇上京,怕还有得吵。”
“总不能让咱们俩老的和大房去住丫头的宅子吧。”这年头,只有长辈供着孙女的,哪有孙女来护持长辈的?
“这话我说过,猜猜清丫头怎么回答?”说着说着老夫人想起那日,忍不住笑弯嘴角,一旁的郑嬷嬷见状,也跟着眉开眼笑,若不是老太爷在,早就出声插话,不知自己明明只教清丫头手艺品性,她哪来的古灵精怪和满脑子耍赖。
见老夫人表情,老太爷起了兴致,直问:“她怎么回的?”
“她先是连连叹气,后来竟埋怨起这世道,说这世道是怎么回事,怎只允许孙子孝顺长辈,却不准孙女对长辈尽心,难不成孙女不是人生父母养,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你没瞧见她那愁眉苦脸的怨妇脸,十六岁的丫头搞得像六十岁的老妪,垮肩驼背、站没站相,她大伯母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只得应下话,说是回头同老大商量,再做决定。”
“你不会也同意清丫头的胡闹吧?”住孙女的宅子?这话传扬出去,别人要怎么想?
“那宅子我和清儿、老大家的、老二家的去转过一圏,挺好也挺大的,若是搬进去,下人们再不必七八个挤一间,而且那里离宫里近,以后你们几个上早朝,可以晚些出门。最让人满意的是,那里离将军府不过两条街,咱们不是担心清丫头嫁得不好吗?住得近些,她受了委屈,至少还有地方哭。只不过我顾虑到名声,想想还是同你商量再说。”齐将军上折子辞婚的事,老头子知道、清丫头也知道,她几次让两人再度考虑,可这对祖孙俩却是雷打不动,异口同声地回道:“除非皇上收回圣旨,否则这婚定要成的!”可……皇帝怎么能愿意,那里头的弯弯绕绕旁人不知,她岂能不晓?
老太爷看一眼妻子,言下之意,她是赞成搬迁?
老太爷拿起杯子轻啜,暗自忖度,他了解自家老妻,若不是合心意,也不会这样说话,只是……
老夫人见丈夫久久不言语,续道:“当下,我就偷偷塞五千两体己银子给清儿,她怎么也不肯收,还嗲声嗲气说:‘奶奶年纪大了,留个钱儿子在身边,比留真儿子还好。’”
“这话让她大伯母抓到尾巴,说要跟老大告状去,她才求嬷嬷、央奶奶的替她说情,把银子的事给搪塞过去。我想,就算真给她银子,清丫头多半也会留给她两个哥哥。”
老太爷手指轻敲桌面,几度思索后,说道:“她心里会替哥哥着想,育岷、育莘自也会替自己的妹妹想。不管,嫁嫡女,公中本有例子可循,就算丫头得皇帝眼缘,那也是她本事,咱们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到时候你把银票.
交给育岷,他自会有办法让丫头乖乖收下。”
“至于你提的宅子,寻个空儿,我和老大过去看看,若合适就搬过去。既然名字是育莘的,日后便依附近赁屋行情,每年在钱庄里头给育宰存笔私房银子。”
“虽说老三该准备回京述职了,可前些日子老三写奏折、上呈天听,说是在榆州推行一些政令,希望能够留下来、等待成效,皇帝把奏折递给我,我细细读过,那孩子对百姓的确用心,皇帝大悦,破格给他拔了一级,却还是留在榆州,允他不必回京。”
“我想,若京里这宅子给了二房,乐梁县老宅留给四房,咱们也得合计合计,给大房、三房置屋产了。”老夫人闻言一笑,“等你想到这一茬,黄花菜都凉了。”
“当初,你说要对外摆出模样,让人觉得咱们想在乐梁长住,再不回返京城,我便在乐梁买下两间差不多大的宅子,一间就是乐梁老家大,另一间宅子无人居住,白摆着只会破损得厉害,我便着人给赁出去,每年收的银子拿来买地,这几年下来,也存下近两千软田地。”
“我本想着,育岷、育莘、育南、育朗和老三家的几个孙子,越大越见出息,都说树大分枝,何况老四迎娶了个公主,总不能让人压在她头上,也该到时候分家了,与其等到人多离心,不如早点分,便把库房里的东西二清点,有咱们二老出头,孩子们自然不会意见。”都说远亲近仇,一家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几句话就容易生了龃龉,之前朝堂不稳,康党坐大,黎家人得上上下下团结一气,如今这层顾虑己无,倒真得好好盘算日后的事。
“这些年,我心在朝堂,一颗心盘盘算算的,倒把府里事儿给忽略了,幸好有贤妻挂心,事事安排妥当,否则家宅不安,哪个儿子落了个不好,咱们都难受。”
老太爷叹息,一家之长,总想要面面俱到,但人非圣贤,哪能事事顾虑。
“说这些做什么,老夫老妻的,我不帮衬你,谁帮衬?”老夫人羞红了老脸。
老太爷拍拍她的手背,续言道:“育莘还小,他的性子耿直,我己将他托在珩亲王麾下,我同珩亲王有几分交情,再加上清丫头嫁给齐靳之后,自然成了一家人,我相信他会好好栽培育莘。”
“育岷尚未成亲,而京城为官,不能只靠能力,还得仰仗心计,他需要咱们俩老多些看顾,育莘和育岷兄弟感情甚笃,两人应是乐意住在一块儿的,如果看着还行的话……”他没往下接话,但那意思,老夫人明白了。
这时丫头来报,“八姑娘来见老太爷、老夫人。”
“快把人给叫进来。”听见黎育清来了,老夫人急唤。
黎育清接过刚做好的暖暖包进屋,老太爷见她手上捧着盘子,笑道:“又带什么好东西孝敬爷爷奶奶?”
“前些日子,听大伯母说,天寒地冻的,爷爷、奶奶常觉得膝盖使不上力气,久站久走便酸痛得厉害,清儿上回过去量嫁衣时,同苏姑娘提了。”
“苏姑娘说苏老爷长年在外头奔忙,刮风淋雨的,以至于落下膝痛毛病,有个厉害的走方大夫,说这毛病吃药效果不彰,便教她一个法子。苏姑娘不藏私,倾囊相授,她先教会清儿缝暖暖包,再让清儿把炒热的红豆、艾草、艾叶、丁香、茴香、干姜给收在纱袋里,摆进暖暖袋的暗层,之后再绑到膝上,说这样可以缓解疼痛。”
“东西清儿都带来了,奶奶让丫头下去炒热,咱们试试看,东西有没有苏姑娘说得这么好用。”提到苏致芬,老太爷满心感慨,“苏氏,那孩子是个懂事的,她现在过得可好?”想当初黎老太爷提出平妻之说,皇帝表面上虽没异议,但表情郁郁,同是身为父亲,老太爷能够理解,一个失散多年、无人照看的女儿,不知道便罢,知道了,自然是恨不得把好的全给她。
可总不能教人停妻再娶,况且苏达对自己有恩,如今苏家己无后人,再把人家女儿给赶出家门,行这等不义之事,是败坏黎府名声呐。
没想到苏氏竟主动提出和离,态度一点也不委屈勉强,只有气和心平。
她说:“愿求苏、黎两府友谊长系。”苏氏的决定不仅仅让黎府松口气,更让皇帝展眉,直夸苏氏识大体,还授意宫里采办往“天衣吾风”求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