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芬虽总是说出一堆奇怪言论,可却没有错,而且还是难得的真理。
是呀,谁规定女人要从一而终?
倘若前世,她发现杨晋桦的真面目后便决定放手,再不把满屋满箱的嫁妆往外倒,是否还会落得一个不得善终的下场?女人的确不该把自己吊死在一棵树上,一旦发觉那棵树不结果、只长虫,早早就该跑掉了。
齐靳半晌才叹口气,“这些话,你别再同旁人讲。”
这话是在替她着想,黎育清心底明白,她笑得眉弯眼弯,不理解为啥这么危险、不合规矩、会被抓去浸猪笼, 绑在木妆用火烤的话,她居然可以毫不避讳地和他讲?
那是因为她信任他,她敢倾尽一切去赌,赌这个像天神似的男人,会为她挡去所有风雪。
她无法解释这份信任是从何而来,她也试图问过自己为什么?
因为他是她的恩人?因为几封信,他成为她愿意负担的男子?还是因为,在他身上寻求安全感的习惯未变,虽然时光流逝,但她与他的交情,并未因为时间的隔阂而有所折损?
笑靥灿烂,她说:“我知道,这些话我只和你说。”
她的回答没什么特殊地方,可是……莫名地,他的心情高涨。
因为她说“只和你说”,于是他做出这样的解释——他在她心里有重量,她当他是盟友、是可以谈心的对象。 这个理解教他心情飞扬。
远方传来爆竹声,新的一年开始,齐靳与黎育清间的感情更上一层楼。
他们都没有分析这份感情除友谊之外,有否掺杂其它成分,一个是不愿、一个是不敢,都有掩耳盗铃之嫌。
但……何必在意呢?接下来,他们有很长的二十几天!
“这道理我明白,就怕那一跤摔得太重太深,怕他摔过之后,再也爬不起来。”别怨她过度悲观,前世的经历 实在让她乐观不起来。
若前怕狼后畏虎的,什么事都不能做了。”齐靳失笑,小女子就是小女子,再聪慧能耐,还是少了那么几分 勇气与见识。
“可天底下有什么事比活着更重要?”她答得抑郁。
又是同样的调调,他不明白她怎会如此害怕死亡? “你被两年前摔入塘中的事,吓得挺凶的?
她微笑,知他想错方向,敷衍反问:“不应该吗?”
他摇头不与她争辩,换个话题道:“说吧,方才为着什么事哭红鼻子?”
吃泡喝足了,现在他多得是力气为她出气,谁敢让小丫头伤心,就该做好被修理的准备。
她抒起眉目,迟疑片刻,方才回答,[我刚刚听见杨秀萱亲口证实,娘的自杀是她所为,虽说早就知道的事, 可这样赤裸裸听进耳里……,头好苦,像是不仔细咬破了胆囊,偏又找不到清水来漱。”
“今儿个是合家团圆的日子,哥哥不在,没办法赖在他身上哭,致芬这里又是我参与不来的热闹快乐,心很 闷,想找个地方大哭,却突然发觉黎府这么大,但好像……”
“好像怎样?”
“好像找不到能够容纳自己的地方。”
然后他来了,他的胸口够宽也够大,二话不说便接纳了她,接纳她的心烦心闷,接纳她全数的哀伤,如果可 以,她但愿一直待在他怀里。闺誉?她不在意,名声?随便他人评说,她只想要这样一份实实在在的安心。
看着她的头顶心,轮到他咬破苦胆。
如果他没出现呢,她要冒着风雪跑到什么时候?跑到胸中那股气消掉?跑到泪水流罄?这样寒冷的夜里,若是 病了呢?谁会为她担心着急?
一个一个问号像雨后春笋似的接连着冒出头,这些话他没问出口,却问出自己满脸满眼的不舍得。
“不怕,我替你报仇。”他一口气扛下她的事。
黎育清摇头。“我相信善恶到头终有报,何况爷爷、奶奶己经知道这件事,他们会帮我作主的。”
齐靳嗤之以鼻,齐锖说的对,这丫头就是在袖子底下攥紧拳头的性子,气得要死却不敢对人动手,说什么宽厚 仁慈,倒不如说是胆小如鼠。
偏偏有人想替老鼠向狮子讨公道,老鼠还怕着吓着,难怪老鼠一辈子只能住在地洞,无福享受骄阳旭照。
“就不想亲眼见她下场凄惨?”齐靳怂恿。
只要她敢开口,他就敢动这个手,即使会因此惹恼黎太传。
“倘若下场凄惨也会是她亲手造成的,我才不希望是自己动的手脚,那么我岂不是变成和她一样的人?”
_事事都指望天,老天爷会不会太忙?
黎育清看他一眼,笑道:“你的口气同四哥哥真像,是不是你们这种男子都太能干,能干得以为自己负有使 命,必须替天行道?”
不过,有这个想要替她行道的男人在身边,即便什么都不必做,她心里己装下满满的幸福感受,再容不下半点
哀愁。
他和黎育岷是同一款人?错,她的眼力太差,与黎育岷相像的是她的镛哥哥。“能力大者,本该负更大的责 任.
“所以喽。_她俏皮地指指上面,在他耳畔低声说话,怕被人窃听似的。“谁让祂要当老天爷,能力大者,本 该负更大责任,位置坐得越高,就得越刻苦耐劳,我不指望祂指望谁去?至于祂是不是太忙,小女子哪里管得 着。”
“连老天爷的小话都敢讲,真不知道你是敬天,还是欺天。”他没好气地瞪她一眼。
“老天爷,自然是宽宏大量的。”
她挤挤鼻子,可爱的小动作看得他脸部线条硬是柔软下几分,于是他又有了新发现,在喜欢上她的信、她的小 手心之后,他又喜欢上她可爱到让人心疼的小表情。
要当你的老天爷还真不容易,话全由着你讲。”他的手指戳上她额头。
“我巧言令色、牙口伶俐嘛,四哥哥常被我呕得说不出话。”黎育清得意一笑。
黎育岷会被她呕得说不出话?连圣贤话他都能驳上一驳的人,会输给这个小丫头?
不,恐怕只是让着她,却教她沾沾自满起来。
黎育清道:“不知道哥哥情况怎样,也不捎封信回来,奶奶倒是有回信,可信里不过寥寥数语,老教我别担 心,但怎能不担心?”
瞧她一眼,见她为亲人操心的模样,心头一动,有人担心着真好,无来由地,他羡慕起黎育岷、黎育莘,想成为她心头上的那抹忧虑。
“放心吧,你两个哥哥都表现得可圏可点,不光你爷爷奶奶,就是皇帝也满意得很。”这话有他想把黎育莘、 黎育岷给挤下,好让自己稳站她担心排行榜第一名的嫌疑。
“皇帝?他们还没通过科考呢,怎就办差办到皇帝跟前了?”
“因为他们跟了齐镛。”眼下那两人风头好着呢,黎家大老爷都没他们有能耐。
来了!黎育清忍不住叹气。
当年哥哥信誓旦旦,绝不搅和皇储之争,现在争不争尚未现出端倪呢,哥哥己经选边站了。
可是能怪哥哥吗?早在她成为怀恩公主那天,不只是哥哥,怕是整个黎家都被划入三皇子的势力范围,至于大皇子要采怀柔手段,将爷爷拢络过去,还是拚死打压,取决的关键,应该是皇帝的态度吧。
政事错纵复杂,若非出生官家,她宁愿像致芬,一心一意专注在营生上面,让自己的小日子过得和和美美,至于士农工商,士为上、商为末,别人是否瞧得起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