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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芙蓉倾向前想听个仔细,可是元卿的话语模糊迷离,她根本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应制……赋诗……”元卿陷入软垫中,沉入梦乡,再也听不见任何纷纷攘攘,坠入寂静而安稳的世界里,暂得安憩。
“元卿?你怎么睡着了?喂!”芙蓉摇晃着元卿放松了的身躯,却突然被顾太医苍老有劲的手一把拦住。
“元瑛贝勒……对不起,该称您芙蓉格格。请格格别再惊扰元卿贝勒,在下好不容易才下药让他休息片刻,就请您体贴一下元卿贝勒吧。”一把白长发的顾太医向来寡言,难得他会开口发表意见。
芙蓉几乎是被顾太医半推半请的“赶”出元卿房外,直到所有闲杂人等全退到廊外,顾太医才正颜厉色的对芙蓉低语。
“关于您和元瑛贝勒灵魂错体的事,已经耗尽元卿贝勒的心力,还有他与宣慈贝勒暗中调查冤案,外加最近关外传来他朋友有难、需要他协助的消息,元卿贝勒的健康状况十分不乐观。”
“那……他眼睛的复元情形呢?”芙蓉内心一片愧疚,额上串串冷汗。大家似乎都把元卿当救命仙丹似的死命赖着,却忽略了他也是个亟须拯救的病患。
“复元情形十分恶劣。”以顾太医的神医功力,目前的复元进度简直糟透,连他都不得不担忧。
“恶劣?他……他还能复明吗?”芙蓉宛如整个人沉入冰窖底。
“如果诸位格格贝勒能给他点安静的时间,我想情况会更好。”
芙蓉愕然许久,愣在原地久久不语,连顾太医的告辞离去她也无所反应。
到底灵魂错体的事该怪谁呢?谁能告诉她换回灵魂的方法?这些答案没人知晓,可是她和元瑛不断的把自己的担忧与不安往别人身上推,好让自己比较安心,好过一点。被莫名推上一大堆他人的恼人问题与埋怨的,才是最该喊冤的人。可是她却从来没听元卿喊过。
朋友,是自己在困境当中最好的慰藉、最好的依靠。可是要依靠到什么程度,才不至于成为对方沉重的负担?她只想让自己好过一点、心里舒坦一点,不再郁结,却从来没注意自己早在这无形之中,给朋友添了多少困扰与负担。
一次、两次的依赖,会养成习惯性的依赖。灵魂错体造些问题,难道她自己不能解决吗?但她像缩头乌龟似的,只顾着扮好“元瑛”的角色、做好她协助查案的职责,却把所有的烂摊子留给元卿去收拾。这是她对待朋友应有的态度吗?
唉,女人当自强!她应该更独立自主、应该更有所作为,而不是做一个只会拖累朋友的累赘。
“芙蓉格格……”一个纯稚怯懦的童音在她身边响起。芙蓉低眼,就瞧见双手恭敬地端着白绢的小童仆。
白绢?她眨眨眼,才知道自己流泪了。一把抓过白绢,迅速的抹掉不该流下的懦弱证物,吸了吸鼻子,她转身面对小童仆。
“你知道我是芙蓉的事?”
“小的自您和元瑛贝勒错体时,一直都在元卿贝勒身旁看照一切。该明白的事,小的不会不清楚。”眉清目秀的十一、二岁小童仆恭顺有礼的应对着。
“你是元卿的贴身童仆之一吧。”她记得常在元卿身旁看过他。“叫什么名字?”
“小的叫小阳。”
“好,小阳,我记住了。”她把白绢扔回小阳手中,抬头挺胸、目光炯炯。“替我好好儿照顶元卿,一有事情立刻向我禀报。”
“小的知道。”
“还有,”芙蓉在转身离去之际,忽而回身吩咐小阳。“我是‘元瑛贝勒’,在人前可别叫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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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禀芙蓉格格,敬谨亲王府三贝勒元瑛来访。”
“元……元瑛?”现在仍为“芙蓉身”的正牌元瑛吓了一跳,与他正在一同吟诗作赋的官家小姐们被他的反应愣得不知所以。“对不起,你们稍待一会儿,我出去看看。”
当元瑛来到偏厅时,被她展现的沉稳气势慑到。虽然芙蓉现在寄宿着的,原本就是他的躯壳,可是元瑛从小到大,只看过娇声贵气的自己、斯文懦弱的自己、无所担当的自己。而现在,如此散发英武架式、大将风范的“自己”,却是元瑛从不曾见过的。
“你是来探望你额娘……不,左夫人的吗?”元瑛不自在的暗暗一咳。
“不,我是来替你带点东西,‘芙蓉格格’。”
芙蓉不是不想探望一下自己的家人,但她绝不再任性妄为,她已经决定要做个担当大局的人,就得尽好自己的职责。
“带东西给我?”这倒真的颇令元瑛意外。
芙蓉以手指弹了一个响声,一群家仆鱼贯进入,放下大大小小的担子。各式名贵熏香、雕花银盆、镜奁漱具等,全是元瑛平日惯用的东西,后面一排仆人甚至端着一笼笼布幔重重却仍掩不住香气的热食点心。一闻味道,元瑛就知道这全是他向来爱吃的那几种口味。
“芙蓉,你……‘元瑛贝勒’,你怎会想要带这些东西给我?”他还以为芙蓉若不是来找他挑衅,就只是藉访他之名,实则是来探望家人。
芙蓉微微抬手,把偏厅内所有下人支走,只留她和元瑛两人。“看来你把我的身子照顾得挺周到的。”
“彼此彼此。”元瑛也是难得看见“自己”也有英姿焕发的一面,不过他还不太想向芙蓉道谢。前不久才放话说不会与芙蓉善罢甘休,现在就轻轻松松的讲和……他才不想这么逊!
“我东西送到了,希望你在这儿的日子不会过得太委屈。”芙蓉十分虚弱的垂头叹气。“我不多打扰了,告辞。”
“等一下!”元瑛急急唤住芙蓉转头离去的高大身子。她回头质疑元瑛还有什么事要交代,对望半天却只见他局促得好像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他的确不知道,元瑛只是在芙蓉转身离去的那一瞬间,感觉到一股由她散发的奇怪感受。她好像是沮丧,也彷佛是落寞。一时忘情,他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叫住芙蓉。
“那个……我……呃……”要扯什么理由呢?他干嘛不自觉的叫住芙蓉?
“你还有什么需要我再替你带过来的吗?”
“你……喝杯茶再走吧。”元瑛并不是胡乱抓个藉口留她,而是……“我看你好像很冷,喝过茶再上路吧。”
元瑛诚恳的交代过后,便叫屋外的家仆进来伺候。
她冷?她不觉得冷啊。她身上穿的可是昂贵轻暧的貂皮大氅,一身尊荣华丽的保暧衣裳,连两掌掌心都热烘烘的,十指指尖泛着暧红。她会冷吗?
“坐吧。这儿本来就是你家,不必客气。”元瑛落落大方的招呼着,在下人上好热茶后,便把所有人支走,再度留下他们两人独处。
接过烧得烫手的热茶,芙蓉坐在椅上双手紧紧捧着,沿着杯缘不断嗅着一团团白呼呼的热气,彷佛心也跟着暖了起来。
“我家不好待吧。”
芙蓉一愣。“什么?”她转而看向娇小的元瑛,这应该是她开口对元瑛说的话,可是她明明觉得方才自己是耳朵接收这句词儿。
“我家啊,除了元卿和我额娘以外,没一个人会给我好脸色看。我讨厌入宫当差,偏这一等侍卫的职位又是皇上御赐的,想赖都赖不掉,烦死了。”还是像现在这样,当个女孩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