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牧野正看着她,那么深沉,那么冷淡地看着她,面无表情。
他误会了吗?她惊惧地上前一步。“牧野,你听我说……”
利刃般的眸光砍向她,刺得她头皮发麻。
“这男的是谁?”他问,而她发现自己无法回答。
“我是邓文翰!”反倒是年轻气盛的男孩主动上前,朗声宣告。“我跟香香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因为我的家人不赞成我们在一起,她担心会拖累我,才跟你在一起的,她真正爱的人是我!”
萧牧野淡漠地扫他一眼,见他嘴角那道被咬破的伤,心口隐隐揪疼,他深吸口气,目光回到丁雨香身上。
“是这样吗?”问话的嗓音很轻很轻,可对她而言,却重如千斤石,沉沉地压在她胸口。
“我跟他已经分手了,你别误会……”她语气酸楚,眼眶泛红。
又是这副可怜又无辜的表情,可他现在只觉得她可恨。
“你们以前交往过?”他问。
她可以不回答吗?丁雨香惶然寻思,看着他冷然的神情,她知道自己不能再说谎。
她认命地点头。“嗯。”
“他家人不赞成你们在一起?”
“嗯。”
“为什么?”
“因为我妈妈生病,又有个好赌的爸爸,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冒出来……”
“所以他爸妈要求你跟他分手?”
“嗯。”
“你答应了?”
“嗯。”
“她是因为怕拖累我才答应的!”听他们一问一答,邓文翰实在沉不住气,冲口而出。
“我被我爸妈送到美国念书,我要香香跟我私奔,她说她放不下她妈妈,又不想耽误我的前程……她嫁给你是为了让我安心,让我再也没有后顾之忧!香香不爱你,她只是利用你!”
她在利用他。萧牧野在心里默默咀嚼着这番话,想起那个苍凉的雨夜,她在医院门口可怜兮兮地蜷缩着,像受伤的小动物。
“我在医院遇到你那天,你刚跟他分手吗?”
犀利的质问剜痛丁雨香的心,扯出血淋淋的肉,她咬唇,泪雾在眼里凝聚。
“教授,对不起,你听我解释……”
还解释什么?她那张小巧可爱的唇还要编织多少谎言?
萧牧野瞠视她,回忆如走马灯在脑海里一幕幕重现,他想起当年母亲是如何头也不回地丢下自己,想起他发现前女友窃取他的实验成果时,她对他哭诉一切都怪他,想起她跟别的男人上床时,讥讽他没情调……
都是他的错,是他不好,一次次地遭受背叛,完全是他咎由自取!他讥诮地寻思。
“丁雨香,你说你妈病重,你爸好赌,你不想拖累他,所以跟他分手,那你嫁给我,就不怕拖累我?”平淡的声调毫无起伏,她却听出潜藏在其中难以言喻的痛。
她怔怔地凝望他,哽咽无语,剔透的泪珠碎落。
她无须言语,这样的反应已是最好的答案,萧牧野心房冷凝,如极地的冻原,一片荒芜。
真心爱一个人,才会担忧自己拖累对方,那男孩说得没错,她并不爱他,只是拿他做为拒绝旧情人的工具而已。
但……
森冽的目光再度看向那个还很年轻的男孩。“你说要带雨香私奔,是想她跟你一起去美国吗?你要她丢下自己妈妈不管,你认为她做得到吗?”
“我……”邓文翰一窒,他知道自己自私,但没办法啊!
“你如果真的为她好,真的想保护她,就应该去说服你爸妈接受你们继续交往,不该用这种手段逼她。”
“我没有逼她!是……是香香非要跟我分手不可,我、我只是想她一直跟我在一起……”
“所以要她现在就跟着你?”萧牧野严肃地责备。“你能养她吗?能放着自己的学业不管去打工,帮她赚她妈妈的医药费吗?你有没有站在她的立场想一想?”
邓文翰说不出话来,脸色忽青忽白,他不希望自己被这成熟的男人逼得哑口无言,这令他自惭形秽,于是他恼了,忿忿地瞪向丁雨香,恨她害自己这般丢脸。
萧牧野旁观两人的眼神交流,忽然感到很疲倦,心空空的,他们都还是年轻不晓世事的孩子啊!而自己却似乎很老很老了。
他疲惫的神情让丁雨香看了很心疼,也很慌。
“教授。”她怯怯地唤,怯怯地伸手扯他衣袖。
他冷淡地甩开她。“我说了别这样叫我!”他不是她的教授。
他随手将帮她拿的披肩丢给她,转身就走,却是走向离开旅馆的方向,她看着他昂然又落寞的背影缓缓没入夜色里,心痛不已。
“教授、牧野,你听我说,事情不是那样的……”
可他不肯听,他走得那么快、那么急,仿佛会永远离开她。
她倏地跪倒在地,像个迷路的孩子,毫无形象地大哭出声。“你不要走,牧野,不要丢下我……”
“香香。”邓文翰试图扶起她。“你别难过,他不要你最好,你跟我走,回到我身边。”
“你不懂,不是那样的,不是的……”她推开他。“你别管我。”
“香香,你冷静点!”
“你别这样叫我,我不是你的香香,早就不是了……咳咳、咳咳咳……”她哭得噎住,不停呛咳,似要咳出心口所有的委屈。
但无论她怎么哭、怎么自责,都唤不回那个对她失望的男人。
“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说谎,不该这样利用你,对不起……”
还是一样的月光,一样是挂在夜空的美丽圆盘,可丁雨香却觉得月色变得苍茫,照着萧牧野离去的道路,绵长地好似看不到尽头。
一个半月前,当她兴高采烈地拉着他来印度旅行时,她没想到,自己的心会在这古老的国度,碎成片片……
第7章(1)
那天晚上,萧牧野没回旅馆,丁雨香也彻夜未眠,隔天早上,他终于回来了,一句话也不说,默默地收拾行李。
她也不敢多说什么,随着他一起赶赴机场,飞回台湾。
他订了商务舱的座位,却宁愿将自己的位子让给一个老人,自己坐到经济舱去,她知道,他是为了避开她。
到了台湾,回到家,她终于受不了他一路的沉默,哀求地问他可不可以给她一个机会解释?他只是深沉地盯着她,然后问她,打算什么时候离婚?
“什么?”她愣住了。
“想离婚的时候,跟我说一声,我会放你走。”他淡淡丢下一句,转身回房,将她关在房门外。
她怔怔地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扉,许久,许久,才找回说话的声音。“我不想离婚,我……我不要离开你。”
她以为自己说得很大声,是撕心裂肺喊出来的,但其实她嗓音喑哑而破碎,像只受伤的小动物,咽咽哀鸣。
她不想离婚,可她又怎能赖着不走呢?她对他说谎,利用他拒绝文翰,她伤透了他的心,他凭什么原谅她?
她不是早有心理准备,有一天他得知真相,这个婚姻就必须作废了?
明明有心理准备的,可是、可是……
丁雨香蹲坐在客厅地上,看着属于她的那个鲜黄色行李箱,这是他买来送给她的,说这样的黄让他想起迎向灿阳的向日葵,正适合她。
她好喜欢、好喜欢这个行李箱,难道她只能拖着它离开这里?
手机铃声蓦地清脆作响,她从口袋里摸索出手机,眼眸迷蒙地看不清来电显示,只是呆呆地接电话。“喂。”
“香香啊,是我,老爹。”萧老爹元气饱满的声音传来。“你们到家了没?老爹做了宵夜,要不要过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