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雍华回神时,才意识到自己正身处幽暗的尚德堂药铺内,周围一片死寂,血腥气味四溢,手中大
刀浸润著鲜血,一滴一滴,坠至尸首错落的砖地。
他杀人了吗?他又一次完成任务了吗?
漆黑的药铺已然化做一片死城。他提著刀,幽魂似地在血泊中巡行。刚才向他亲切招呼的、惊叫
的、哀求的、躲避的,全都静静地睡了,永不苏醒。
雍华格格,你不是人!
凄厉的嘶喊似乎仍残荡在空中。
“我本就不是人,我是玉面罗刹。”他失魂落魄地呓语,勾起油灯泼洒满地,一把烈火送他们归
西。
好累,一种由心底深处完全爆发的疲累,几乎将他的意识吞灭。回冷泉苑去,回宝儿身边去,在那
里他可以休息。
可是冷泉苑里并没有宝儿踪迹。
“格格饶命,奴才真的不知道宝姑娘去哪了!”
“奴才该死、奴才知错了,奴才们一直用心守著,却在王爷传唤咱们后回来就不见她人影──”
阿玛!
“啊,你回来了。”正在书斋里和陵陵玩著淫浪游戏的王爷豁然开朗,笑望雍华一身鲜血淋漓。
“尚德堂的事,全摆平了吧?”
“阿玛,宝儿呢?”
“干得好,干得好。”他咧著骇人的满意笑容。“我就知道你有潜力,只是不太听话罢了。全杀光
了吗?可别又留下什么余孽要人收拾残局。”
“阿玛。”
“这样就对了,你要做个有用的人,才能报答阿玛对你的一片苦心。这回,你终于可以成功地挤进
‘四灵’之内,成为西方‘白虎’,我可盼到这一天了。”他仰头狂笑。“好孩子啊,你真是阿玛的好孩子!”
“阿玛。”
“你要什么,尽管开口,阿玛什么都给!”他绽放著狂喜的狰狞。“我就知道‘四灵’是故意整
你、故意苛待你,因为他们正打算要拉拔你,你可不能忘了阿玛的恩情啊。”
他阴邪地捧著雍华双颊,勾起诡异嘴角,笑如豺狼,眼如兀鹰。
“你以后仍要好好听我命令,我来指导你如何成为称霸‘四灵’的西方‘白虎’。我人虽已不在‘四灵’之中,但我的势力依旧伸展进去了。我的好棋子,我会教你如何走下一步,把世间权势与财富踏在我脚下。”
“阿玛。”
“你真像你娘啊。”他转而迷醉凝望。“还敢反抗我吗?我看你怎么反抗我啊。解救苍生有个屁用,用刀解救岂不是更快,反正这世上都是一群人渣。”
“阿玛,我是雍华。”
“你现在感觉怎样?厌恶杀生的女华佗成了嗜血罗刹,快不快乐呀?”
他突然爆出疯狂大笑,胜利的、征服的、血腥的邪佞高笑。
“你给我杀,继续杀!你愈是反抗我愈是要你杀,这就是不顺从我的下场!”
“阿玛,我不是我娘,我是雍华!”他痛声挣离王爷病态的箝制。“杀人的不是我娘,是我!玉面罗刹,雍华!”
王爷僵著仍捧在半空的双手,瞠眼冷瞪他的反抗。
忍了二十年的呐喊,当了二十年的哑巴,头一回听见自己吼出的真心话。
“阿玛,您看得见我吗?我是雍华,您的儿子雍华!别再对著我向我娘说话,也别再透过我看著
她。她已经死了,现在站在您跟前的是您儿子,雍华!”
一个轻轻的巴掌挥至他脸颊,打出如冰而破裂的细微声响。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我有几个儿子,轮得到你这杂种提醒吗?”他冷傲而轻蔑的哼笑冻结雍华的灵魂。
“阿玛。”这轻轻一掌,打碎他残存的期望。
“讲话要看身分,别以为你任务成功了就可以在我面前嚣张。”他看也不屑多看一眼地转回美人敞
开的腿间。“退下吧,别杵在这儿碍眼。”
雍华寒下神色直视著他,一动不动。
阴沉的狂乱气流顿时充斥整个书房,连专注绞揉在一起纵欲的两人都感觉得到,压得人惴惴不安,透不过气。
“还不快滚出去!”王爷痛骂。
“宝儿在哪里?”
“王爷……”陵陵被雍华森幽的低语慑住,彷佛那是传自冥府深处的死亡呼唤。
“你说呢?”王爷回眸冷笑。
“阿玛。”他隐隐掐紧掌中冰寒的刀柄。
“坏孩子就该受到惩罚,而你实在坏得令人厌烦透顶,当然得受到额外惩罚。”他咯咯笑。
“宝儿呢?”
“去问‘四灵’吧。”哈哈哈哈!
厉鬼一般汹涌的烈焰冲上雍华脑门,他疯狂挥起大刀,扫向该死的罪魁祸首。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她?为什么?!”
刹那间,王爷爆出惊吼,满身鲜血地跳离忽然没了脑袋的美人,一头一脸的热液呛得他作呕,正欲开骂,雍华早已了无踪影。
“该死的杂种!”他低咒地挥抹著肮脏血迹,厌恶地重叹。“这下你可满意了吧?”
屏风后的暗门内安然走出秀丽身影,甜甜轻笑。
“办得好极了,王爷。”
“那个混帐,竟然宰了我才得到的新鲜货。”
“我会加倍补偿您的,反正那种脸皮您要多少,我就能请人做多少,还怕玩不够吗?”
“你的宝贝呢?”
“托王爷的福,已经骗到我车里了。就照咱们谈的条件,我会替您安个眼线在老佛爷身边,之后该
玩什么把戏,就全权交给您了。”
王爷微扬冷邪嘴角,忽而觉得双腿大张的无头女尸,别有一番诱人风情。
“至于雍华……”
“让他去找‘四灵’算帐吧。等他弄清了真相,你也早和你的宝贝回云南去了。”
贞德开心笑眯了妩媚双眼。只要她想要的,没有一样得不到手。嘻!
△△△
虽然元卿贝勒丧失了双眼,但他的感觉,也因此变得份外敏锐。
“深夜来访,有何贵干?”他悠然自床榻上起身,毫无被人擅闯入内的惊惶。
“我来了结咱们之间的债。”雍华冷道。他一身血迹散发著浓郁气味,溅至他头上的热血也早将他的乱发凝为冷丝,衬著苍白艳容,活脱就是地狱罗刹。
“宝儿出事了吧。”元卿精准地在暗夜中步至椅前,优雅入座。
“被‘四灵’带走了,我正要去‘四灵’那儿追回宝儿。”
元卿支颐轻叹。“恐怕凶多吉少。”
“就算那样,我也要夺回她的尸首。”
“啊。”他缥缈搭起十指,等候下文。
“我是来告知两件事,省得我死后,真相无人得知。”雍华双眸满是坚决的煞气。“其一,是告诉
你,我当初并未下手重到要让你失明。”
“我知道。”
雍华微愣,元卿却平淡如常。
“你正面伤我双眼的冲击,宫中太医三个月之内就将我完全治愈。”
三个月,完全如雍华下手时所预料。“那为何还会失明?”
元卿微微耸肩。“只能归咎于那时脑后同时遭到的突击吧。”
“我已经替你干掉那个贪功的手下。”
“我也已经送你宝儿做为报答。”
雍华微眯双眸。“我不觉得你把她送到我这儿来,就只为了报答。你的附加目的恐怕才是真正的企图。”
“喔,真的?”他无辜地阿呵笑。“那你来告诉我,我还有什么其他歹毒的企图吧。”
“这正是我要说的第二件事:‘四灵’的底细。东方青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北方玄武,我会
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全告诉你,剩下的谜,自己去解。”
“你不需要替自己保留后路吗?”招供得这么彻底。
“死人不需要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