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火光中救火的人影,她既惊且惧,隐隐有不祥念头,以离宫的严密守卫,怎会让火烧起来呢?而且火势凶猛,那是绝无可能。
再过半年是她十二岁生辰,意味著朝中政局将有所变动,不知这场火是人为的,还是意外呢?
她不想妄自去猜测,却又不得不往深处想,若她有个万一,谁是最有利的得利者?
公主,你要小心防范。
三个月前云宰相意味深长的话犹在耳际,接下来他调派前来的侍卫也多了五百名,进出的宫人身分详查得更严密,似在防备突生变故,她若有个万一……皇太女之位将易主。
只是防不胜防,若真是有心人想布局,一个无权无势,终年在离宫过著与世隔绝生活的王女,如何遏止他人的迫害?
此时的杜清浅心如明镜,早慧的她明白这场火并不单纯,甚至只是个开端,她相信事情绝不会到此为止,肯定会有后续发展。
“公主,别靠太近,火实在烧得太大了,请公主随著属下一避,以免伤其千金之躯。”身著铁甲的侍卫长语气急促,恭请公主避灾。
看著越来越汹涌的火海,转为镇定的杜清浅不答反问:“西殿的人救出来了没?还有其他宫人呢?尽可能的疏散,务必保护每个人的安危。”
“公主,卑职等的职责是守护您,旁的人怕是无法顾及,何况这火来得太急,恐怕是凶多吉少,葬身其中的不在少数,请公主尽快离开。”舍小义而顾全大局实为情非得已,那些人的性命只能牺牲了。
“本宫不能放下他们不管,他们服侍本宫多年……”她的眼眶微微泛红,忍住喉间的哽咽。
“公主,您活著,卑职等才有活下去的机会,请公主顾念属下的忠心,勿再逗留。”水火最是无情,不分贵贱夺其魂,黄泉路上不分老少,尽是无命鬼。“本宫……”情何以堪。
望向在火中挣扎的宫人和侍卫,想救救不得的杜清浅心情低落欲落泪。那是她的子民,和她朝夕相处,她怎么能忍心眼睁睁地看他们被活活烧死。
“公主,你再不走会死更多人,你想看素心、贞秀、若荷她们也变成焦尸一具吗?奴婢们不怕死,就怕死得冤枉,保不住公主呀!”小命一条,没了也就罢了,可公主绝不能出事,芳菊急急道。
“芳菊,你……”望著一张张护著自己多年,焦急不已的脸,杜清浅心里好不酸涩。“李侍卫长,带上你的人,护送本宫等人暂避他处,在不伤及人命的情况下,其他人留下来继续救人。”
松了口气的芳菊面露笑容,在所有侍女中她最为年长,也看得最透彻,虽有慌乱也很快的平静下来,不枉其他婢女口口声声喊她一声芳菊姊,反正出了事,要死她死先,舍身护主她也在所不辞。
素心年幼,脸上仍有不知所措的惊恐,她双眼噙泪不敢哭出声,紧捉著贞秀的衣袖,白著一张脸,微微发颤。
侍女中,最镇定的当属面色惨白的文若荷,即使她害怕得手脚僵硬,神情惊慌,可是自始至终都随侍公主左右,以娇弱身躯护在公主身边,寸步不离。
相较那些慌乱奔跑、惊声尖叫的宫人,她们表现得算是可圈可点,没有在火势乍起时各自逃生,依旧忠心地守著自己的主子,不让其受一丝一毫的伤害。“是的,公主,请随卑职们来。”李侍卫长横剑在胸,在前头领路。
偌大的清华离宫并未全部笼罩在大火中,当初建筑为防天灾人祸,东殿和西殿虽在一处,但南边宫殿却是远远隔开的,其中以“望月湖”为屏障,火烧不过湖面,与东、西两殿遥遥相望,为一隐密保全处。
火光中,人影幢幢,或跑、或大叫、或身上著了火,那一声声的哀号,一声声的惨叫,全被肆虐的火龙封住。
没有一个人笑得出来,只有满脸的悲怆和鼻酸,活著的人不敢庆幸逃过一劫,他们只有说不出的悲伤,难过白日里还笑语晏晏的众人,如今竟有大半无法再展笑颜,大火烧尽的不只是一具具躯壳,还有至亲们的眼泪。
“公主,小心脚下的石板,这里草多,容易绊脚……”芳菊提著宫灯走在前面,不时回过头看看杜清浅的状况。
因为是夜晚,难免昏暗不明,少了整排的宫灯照明下,白昼看来幽静小径因少有走动的缘故,行来困难,故而大家的速度都不快,甚至越走越慢。
一边是火势冲天的漫天红光,一边是阴暗难行的幽径,加上杜清浅等人是养尊处优的弱质女流,走不快是理所当然,才一会工夫就气喘如牛,香汗淋漓,几乎跟不上训练有素的宫廷侍卫。
“公主,这火来得蹊跷,奴婢才察看过四处,怎么就烧起来了……”方才不慎吸进浓烟的贞秀喉咙肿痛,她警觉地看了看四周,哑著嗓子小声地在杜清浅身侧说道。
面色凝重的杜清浅眉头轻蹙。“你也看出了异样?可见并非本宫多疑,的确有不妥之处。”
“是否和‘那个’有关?”公主即将年满十二返宫,皇宫内却有人不希望她回去,故而动了妄念。
贞秀是云宰相受宁妃所托,安排在杜清浅身旁的暗卫,身手不差,能对付十来个持刀大汉,即使遇上暗袭,只要人数不多,就难不倒她。
她是危急时才使得上的暗棋,仅仅几个近身服侍杜清浅的人才知情,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藏著、掖著,就为了防一时之忧,可没人希望有用得著的一天。
“纵然不是也相去不远,有谁不怨我活著挡路。”尚未长开的容颜上有著隐忍的沉痛,以及淡得叫人心疼的疏离。皇家娇儿是何等尊贵,可如履薄冰的处境却是处处凶险,难以道于外人知。
“公主,脱困后,请你要更加万分珍重自身,切忌以身涉险,有事就交给奴婢们去办吧。”难掩疼痛的贞秀轻咳了几声,发疼的喉头肿得让她几乎无法发出声音,说得有些吃力。
“不行,若本宫连你们也护不住,何以为帝女?记住,万一出事,你们有机会就逃,不要回头。”杜清浅神色坚毅,展现王女风范,就著火光,眉心一抹红忽隐忽现,宛如观音来点痣,神佛护身。
“公主,奴婢不逃。”
“公主,奴婢死也要死在公主面前……”“公主,奴婢背著你,我们谁也不会死……”
“公主……”一道怯弱的娇音忽地出声,面上有誓死如归的决心。“公主,奴婢一家人的命是宁妃娘娘保下来的,请公主与奴婢换衣,万一真有追兵赶尽杀绝,就让奴婢将人引开,奴……奴婢很勇敢。”
“若荷……”杜清浅眼眶一红。她怎能让一向情同姊妹的她为自己牺牲?母妃保住文家不是为了让他们代她送死。
“事不宜迟,贞秀、素心,你们快帮公主宽衣,悄悄地将两人的衣服给换了。”回过头睨了一眼若荷与公主相仿的容貌,忍著夺眶泪水的芳菊强迫自己狠下心,她知道此时不能心软,公主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若是可能,她宁可自己代替,只可惜她的身形已然长成,高出公主甚多,想假扮怕也是不行。
“不行,本宫不同意……”
尽管杜清浅不愿意移花接木、李代桃僵,连累身边的侍女,可是却没有一个人为此提议皱一下眉头,在芳菊的掩护下,贞秀、素心等人飞快的剥下她身上的牡丹锦袍,手脚俐落的与文若荷换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