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温柔牵引,变成了诡异的箝制,无法挣脱。
“放手!你们要干什么?”她不要进这间室内,她不要!
当身后纸门啪地一声合上,源于本能的惊恐顿时涌现。她被困住了!
和室内大得惊人,最令铃儿不舒服的是室内三位着奇怪黑色大袍的中年人,一人手上持经卷、一人
手上持金刚铃、一人手上持大串念珠。三人跪坐在她面前,眼神狠毒。
“这就是我的女儿玲奈。”神阪先生阴寒地以日文向法师交代。“我每天都与她保持密切联系,确定她的确不是玲奈的灵体,而是异地的孤魂。她霸占了我女儿的躯体,请法师为我女儿驱邪,消灭她!”
“这是一定的。”法师低沉响应。
杀气,这屋里令她大感不适的原因原来是杀气!这些人想对她不利!
“喂,翻译先生,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他为什么对她不理不睬,只静静地淡然跪坐一例?“翻译先生!”
“大胆妖孽,竟敢附身在神阪小姐身上,滚回地狱去吧!”一名法师以日文大喝,随即朗声诵唱震耳欲聋的咒文。
几乎震碎灵魂的金刚铃声刺痛着她的脑门,剧烈的咒文缚得她浑身动弹不得,念珠像火炼一般烧刺着碰触到她的部分。
“好痛!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她全身好痛、好重,头痛得彷佛要爆了。
“去死吧,妖孽,我一定得要回我的女儿!”神阪先生怨恨地怒视蜷在地上痛苦掩耳的铃儿。
“我要回家,快放我出去!”她哭喊着、嘶嚷着。“你们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
三名法师以正三角的方位伫立着,将铃儿困在正中央,声势凌厉地作法镇压,不教她魂飞魄散绝不罢手。
“不要念了,不要响了!我好痛!”铃儿崩溃地缩成一团在地上挣扎。“海棠!我要回去找海棠,放我出去!”
“顽劣的家伙,还不降伏!”一名法师取出怀中巴掌大的水瓶,将清水泼洒出去。
“啊──”铃儿像被泼到火似的猛然挺起身子,叫声轰向屋顶,在室内猛烈共鸣。“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为什么?!”
痛苦的狂啸达到极限,变为猛兽一般的愤吼,令全场的人震慑。
“骗子,你们这群欺骗本格格的卑鄙小人!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们,竟敢如此待我!”铃儿像浑身着
火似的愤恨而立,艳红的双眸闪露震怒的火光。
“无效?我们的法力居然对她无效?”法师们慌了。
“凡是不守信用者,皆不可饶恕!”一股源于古老血液内的愤怒炽烈狂烧。“照我蒙古规矩;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三名法师的嘶喊哀号震撼着屋梁,密闭的室内刮起了如漩涡般的巨大狂风,以铃儿为中心,形成中央平静无波的中空。
“神阪小姐,请住手,神阪小姐!”刚才还没事儿人似的翻译员,在狂风中东倒西歪地高声求救。
“哼,无胆小人,这群骗徒的走狗!”
“神阪小姐!”哀求声在厉风疾扫下渐渐微弱。
铃儿狠然转瞪蜷在地上躲避狂风的神阪先生。
“好一个笑里藏刀的骗子。我以为你是慈祥可怜的父亲,没想到竟是只心狠手辣的狐狸!”她愈想愈气。“我什么地方得罪你?我既没用这副躯体为非作歹,也没有拿它干伤天害理的恶事,为什么要如此对待我?!”
这世上到底还有什么人是可以信赖的,什么人是无害的,什么事是公义的,什么感情是真心的?哪里没有骗局,哪里没有欺瞒,哪里有坦荡的胸怀,哪里有发自内心的友善对待?
“你说,到底是我错了,还是你们错了?”
暴怒的旋风破坏着屋内的一切,纸门、榻榻米,仍至于每个人的衣服上全是被风撕裂的刮痕。她不知道这份怒气由何而来,可是她压抑不了,彷佛快吞噬她的整个意识。
破坏吧,把世上一切可恶的全破坏掉!没有公义的地方不需要祥和、不需要平静、不需要同情!污秽的人们就适合污秽的环境,这些混蛋统统下地狱去吧!
不可以!
在她灵性深处突然有个小小的声音发出坚定的警告。
不可以,铃儿!
可是她好气、好恨。她从没有做坏事,也没有害过人,她不说谎,也不欺善怕恶,她一直都乖乖
的,为什么要承受刚才那种莫名的痛苦和羞辱?
“我好痛,我刚才被他们折腾得到现在都还在痛。”为什么在人间飘荡三百年,最后会沦入这种下场?“阿爹、阿娘,你们在哪里?铃儿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她崩溃地蜷在暴风中央放声大哭,任凭飓风摧残着整座房子,连梁柱都发出骇人的撼动声。
铃儿,你阳寿未尽,一定可以找到再活过来的办法的。
“我不想再活过来了,姊姊。为什么我不能跟你们一起走?为什么要丢下我?”三百年来,她一直紧紧怀抱着姊姊对她说的这个梦,谁知,竟是一个恶梦。“姊姊,我好痛,我不想过完我的阳寿,我不要了。”
她趴在地上,泪水狂流。三百年的孤寂,难道这样的惩罚还不够重?谁又来告诉她,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遥远的记忆中,彷佛有人曾用结实的臂膀搂紧她,曾用伟岸的胸怀温暖她,让她的哀伤与孤独像泉一样慢慢涌出、静静消逝,让她的百年飘泊可以停歇,有个安全的地方可以依靠。那个地方在哪里?
“海棠。”她眨着满是泪水的眼。“我要找海棠,他在哪里?”
她奋力地挣扎起身,像迷途的孩子般摸索地走向门外。
“海棠?”
她一步步走向屋外,朝整座老宅外的道路离去,一路轻唤着他的名字。
“我要找海棠,他在哪里?海棠?”
古老的日式宅邸,在旋风的渐渐平息之下化为一幢废墟,尤以法师作法的那间和室毁坏得最彻底。夕阳残照下,整座老毛呈现一片死寂。
当神阪先生的三儿子抵达此地时,僵在大门前许久,难以相信眼前的颓圯。
“爸爸?”他一步步小心迈入几乎崩塌的屋内。不是要请法师来收拾掉附在妹妹身上的妖孽吗,为何整个家会搞成这样?
当他走到风暴破坏的中心内室时,脸色顿时青白。
三名法师都像精神失常的白痴,瘫坐在地,两眼涣散,嘴角口水流满衣襟。假冒翻译员的表弟昏厥在角落,只知尚有气息,精神状况不明。而伏躺在墙角边的那具躯体……
“爸爸!”他疯了似的连忙扑上去。“爸爸,你还好吗?振作一点,爸!”
父亲满身满脸都是凌乱的刮痕,有的深得必须进行缝合手术,有的伤口虽浅,却错乱成一团,西装更是残破得像一条条碎布衫。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只是个简单的驱邪仪式吗?爸爸!”他难过得哑了嗓子。
蓦地,神阪先生微微眨动眼眸,缓缓回复意识。
“爸爸!”他激切地伏在父亲身边。“对不起,我来晚了,让你遭到这种事……”
神阪先生虽然身负重伤,犀利的双眸依旧阴鹜凶狠,让他儿子微有退却。
“联络本家……”
父亲这句低语,令他心惊。
神阪一族分支众多,最核心的部分则是位居日本信州的大神官末裔。平日各家管理各家的领域,但若遇到极限状况,就必须联络本家核心,出面收拾。
这是家族相互扶持的基本信条,也是家丑绝不外扬的严酷防线。